瑟莉斯拉希望他量力而为。

这毕竟不是血月之力充盈的那一天。

白骑士的身份今后还能不能再用都是个问题，虽然相信守护者还能编出更多的身份，就像这些年来所伪装的“传承”。

似乎是觉察到了瑟莉斯拉心中的忧虑，白骑士默默地传来自己的解释。

这个身份，只是为了伊萨克和你而存在。若世间忌惮，希望它消亡的话，舍弃便是了。不用过于担心我，我还有余力。

银色铠甲的骑士擎起被魔女赠予的弓，拉开弓弦，这一次，在他指尖所成型的箭矢，色泽浓如红酒，又像是雾化的血液。

任何与冒险履历沾边的职业都体会过此等熟悉的魔力特征以决定及时避险，他们纷纷瞪大了眼睛，对目击的一幕难以置信：“不会吧……血月之力？”

“白骑士……你究竟？”

通常而言，身怀神圣之力是秩序的象征，血月之力则是混沌的象征，就连普通的黑暗之力，古神所代表的虚空之力，“黑核”碎片所代表的异象之力，都不能称之为混沌。混沌意味着随时会导引向狂乱，血月之潮便是最好的例子。

象征星愿女神发源的银月，与之对应的则是谜团般的血月。长久以来，血月之日，地上的血月设施里会涌出发狂的魔物，世间将其视为不祥的力量，只有特立独行的圣塔莉萨愿意深入研究其中的秘密。而后世的龙与其他凡世生命，只能从防御的角度，以及血月设施持久循环收益的角度，来研究这份力量。鲜有人能像弗雷这样的学者，继承塔莉萨的研究，去试图利用它做点什么可能是积极方向的事。

理论上，没有人能同时身怀神圣之力和血月之力，人们普遍坚信这两者的性质是相冲突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特异的记录。就连在晋升内阁时被发现持有血月之力的伊萨克，亦不是此种特殊情形的范例，它从未使用过神圣之力，只是身兼纯粹的自然之力和血月之力，因此并没有产生互相排斥。伊萨克能使用纯粹的光之力而被称为“耀骑士”，看起来很容易与神圣之力混淆，但它不会治愈技能，这就说明光之力并不等同于神圣之力。这不妨碍它用于惩戒的场合，看起来挺像是那么回事。

看起来像……会欺骗很多人的眼睛，让他们误以为不可能的事在白骑士这个人的身上展现了兼容。

随着持弓者厉声让围观者们后退并做好防御，大家默默地后退，无论是神圣之力的结界还是防御魔法，琉赛亚与赫玛泰特做好了准备。

血月之力的魔力波纹分明聚集在肉眼可见的魔法箭矢上，却又无形地涤荡开来，在整个地下空间波动，浓郁得就像令人微醺的酒精，让大家感受到分明又恰到好处的压力，幸好，这压力并不等于有敌意的威慑，而是力量的象征。

没有人想勇敢地冲上前去成为标靶，感受血月之力的正面冲击。

猩红的箭矢离弦飞出，准确地刺入了被封印的库门的门缝，幸好并没有预想可能中的防御反击法术，白骑士稍微深呼吸了两下，缓缓地放下了魔闪弓。

大伙静静地等待，几秒之后，魔法机关锁开始咔嗒咔嗒运作，沉重的库门有了预想中的反应。诡术师比任何人都兴奋：“卧槽，真的行？不掺假的血月之力？”

“你都快发毒誓了，我若是再捉弄你，那就太不像话。”回应完诡术师，白骑士扭头询问傀儡国王和大魔女，库门里面究竟还有没有危险机关来对付心怀不轨的闯入者。

“你在说笑么。”黑暗精灵女士优雅地叹息，“没有比血月之力更让人感觉危险的存在了。”

“对，无论脑子正常还是不正常的，除了你这样的特例，都会条件反射避开此处。导师奥塔库斯也只是让我们知道此处存放了危险品这件事而已。一般而言，除了它和它的学徒，几乎不会有人定期来到这里……维护。”灰矮人仰着脖子嘟囔到。

“那我们进去看看。”

白骑士身先士卒地踏入了昏暗的封印库，被血色封印包裹在内的黑色水晶物质，其轮廓隐约可见。当瑟莉斯拉跟着踏进库门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霎时变得激烈起来，身体和灵魂上都开始古怪地刺痛。

“呜！”她条件反射捂住自己的胸口，露出鲜有的痛苦的表情。认识房东大姐以来，亚历克斯第一次看到她异样的反应。

“你怎么了？！”咏风者非常关切地问到，从他的手势来看，甚至做好了若是瑟莉斯拉不小心摔倒及时扶住的架势。

“里面的东西……好像唤醒了灵魂的排斥反应一样……老爷子，我不想进去。”

“好好，不进去，不进去。”图图利连忙说好，同时拽住视线正在姐姐和封印物之间犹豫徘徊的琉赛亚，又对萨列欧使了个眼色，让他成功管住了自己的脚，退到相对安全的门外去。

看到瑟莉斯拉这般强的法师都是这个反应，摄政王自然谨慎起来，问大魔女，你们平日里是怎么进去的，赫玛泰特回答，导师使用血月的天象仪杖，给我们一层临时的血月护盾，我们才能平安无事地进出，我也不想进去，那东西给我的感觉非常不祥。

“岂止是不祥，大魔女。这玩意最初挖掘出来的时候，死了整整两打我的同族。”傀儡国王平静地陈述过去发生的危险，“大家束手无策，才请来导师查看是怎么回事，当时导师的脸色跟猪肝差不多，厉声斥责怎么把这么危险的玩意挖出来了。那时，原本死掉的同族遗骸渐渐地发生变化，异化成我们难以理解的黝黑异形生物，能动，却感受不到生机。导师拿出血月之杖，用那力量消灭了它们，最后花费很大力气和魔力才封印了挖掘出来的黑色诡异水晶——你们说的‘黑核’碎片，将其封印在格塞特的最深处，闲人免进。”

“上一次的封印加固时间是什么时候？”多洛汶问到。

“每月第一日，雷打不动。”

“擦！又快到期了吗！坑我们呢这是！”大魔女的秒答让诡术师气愤地嚎了出来，“那混蛋加傻逼是不是为了节约法杖的能量用于作战，完全没想过大战在即，好歹提前加固封印？！”

“的确，封印能量有些偏低了。”白骑士大胆地向房间不大的封印库中央走去，从台子上取下包裹着血月之力封印的“黑核”碎片，慢慢地朝堆积在门口并不想踏入的人群走近，瑟莉斯拉抵触地目睹着危险品的接近，扯着琉赛亚再度后退。“抱歉，不应该这么惊吓你们。我立刻采取应急措施。不然，德弗洛的使者带回去的路上也很危险。”

更多的血月之力从白骑士的掌心汇入因为能量不足而外壳已经半透明的封印中，直至整个棱柱体的封印外壳完全变成浓厚的猩红色，就算微微晃动，也只能看到黑核碎片在里面小幅移动。白骑士双手将那足有成年人前臂那么长的封印棱柱体交给诡术师：“加固封印只是暂时的，足以让你在四天之内带回你的神明面前，采取处理行动。”

“没想到我会有接受宿敌方协助的一天，命运这玩意可真是有趣，圣塔莉萨预见了这番光景吗？”

“不知道。我只是根据你的誓言和决心才采取了行动，即便你是敌人，也有真诚和值得信任的一面。”

“以吾神之名起誓，处理危险品这件事，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为了回避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未来。”

“嗯。”

多洛汶将黑核碎片收纳进自己的储物栏。鉴于说好的魔力炉已经在格塞特现成地撬了一座，它圆满完成了任务，事不宜迟，揣着危险品难以心安，它决定就此告辞：“虽然整个过程曲折到并不完全如我所料，我还是完成了我的任务。感谢诸位的协作，我该走了。”

“等一下，诡术师，能告诉我你找了我国哪位叛徒带的路吗？关于伊底里亚。”

“无妨。一个自称大魔导师的法师，叫什么阿里尔·萨榭斯的家伙，反正是个弃子。我给了他一笔金钱，以及在德弗洛境内的两处庄园做报酬。”

“果然如此，他已经无福消受了。”卡图玛斯很清楚，教国已经将其引渡给了本国，等待着那家伙的是战后审判和牢底坐穿。

“随意，怎么惩处叛徒是你们自己的事。”诡术师友善地向他们招手，“虽然你不会希望下次还在战场上看到我，可我得说，摄政王，跟你相处的短暂时间，还挺有趣的。”

“我该说……荣幸吗？”

“白骑士，反正我是不想下次还在战场上遇到你。”

“不要以为我会想遇到你。”

“大魔女，如果有私事找我，就去上次那个庄园，会有联络人给我寄信的。”

想起那个庄园，待了几天，虽然是休整，还是少不了有些尴尬的回忆，比如这个品味挺怪的诡术师外出给她买了一打样式古怪的裙子之类，幸好不会有人看到赫玛泰特黑色面纱下微红的脸：“知道了，快滚回去复命。”

“我也许会想你们的。下次再会。”跟自己认为有必要打招呼的人都打完招呼，多洛汶开启了传送门，在踏入传送门之前，追加一句嘱咐，“哦对了，处理完毕之后，我会让德弗洛官方正式出具一份处理声明寄到你们王都，不准拒收。”

等它终于啰哩啰唆地滚蛋之后，卡图玛斯开始发愁，怎么收件的事，毕竟没有官方信道。

完成最重要的事项，在场剩下的人们纷纷长抒一口气，瑟莉斯拉的脸色总算渐渐恢复。

“可恶，这辈子的鸡皮疙瘩全要竖起来了，该说是害怕还是极度排斥？”

琉赛亚运用精神增益法术一遍一遍安抚大家：“好像，我能理解姐姐你的体会，那确实……太不祥了。血月之力与之相比都只是纯粹、单纯的混沌。古神能处理掉那东西，真是万幸，也只有拜托它。”

“感谢老爷子拉住我们。”萨列欧拍拍胸口，感激地说。“说不定那感觉能让我平地摔跟头。”

“哼，老萨满的第六感还是很灵光的。”

“走吧，我们回地面上去，天应该亮了。”就在摄政王怀着难得轻松的心情，号召大家返回地面迎接清晨的晨光时，异状再次发生。

刚刚迈开步子的白骑士，忽然身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前倒去。

沉默得像个背景板的守护者苏赛塔连忙飞快地前跨一步，拦住了上半身。

“【】！”它避免了白骑士直接面朝下地直接摔在地上，可对方的膝盖几乎已经贴到了地板。“你怎么了？！”

瑟莉斯拉闻声侧身，两步上前，单膝跪下，查看状况，她不敢轻易摇晃对方。

几秒后，白骑士的手有了反应，他似乎想借助两人的搀扶，缓过劲之后自己站起来。

“对不起……只是短暂失去意识。可能是为了确保封印，用力过度……我没事了。”

介于白骑士刚刚使用过血月之力，若是这个原因导致了脱力，瑟莉斯拉还不敢让琉赛亚上前提供帮助，估计自己的恢复类药水对血月之力是没甚效果。

“别吓我们，你真的没事吗？”可能是队伍中最强，或者与苏赛塔实力不相上下的人会突然倒下，就连卡图玛斯也吓了一跳。

显然，但凡是本国和盟国的人，都对白骑士险些跌倒这件事表示了极大的关心。

“我……没事，可能是有些倦怠了。”

“需要我送你回去教国休养吗？作战概况，我会跟伊萨克去谈。”烈风帝·莱扎非常担心尊主的状况，它能理解，方才一定是使用了过多的血月之力才会导致暂时的失神。它只能站在扮演尊主的立场上，劝尊主暂时回高塔休养。

“不如跟我们回阿瑟玛去，在那里也可以休息。现在正是凯旋之刻，我们怎么能撇下这次远征最重要的功臣，国民们也很想见见强大‘凛冬之锋’，骑着神圣军马走在王都的大街上，接受你应得的欢迎与欢呼，荣誉和荣耀。”

白骑士缓缓抬起头，视线最终落到了瑟莉斯拉的面孔上。

他在征求她的意见。

“观察一小时，看情况再决定是回国还是回阿瑟玛，你自己决定。”

一小时后，看起来白骑士基本没大碍，守护者苏赛塔巡视战利品搬运工作没有异状，便向摄政王告辞，准备回家。

摄政王讶异地问，守护者阁下不跟我们一同凯旋回国？

“我不想被王都那些人嚼舌根，说我是为金桦树城赢得一座魔力炉，半途来掺和乘胜之势，讨好王家。所以，请您不必提起我来过。”

言下之意，可以提起勇者之剑到过前线，所有的魔力炉都是被这柄神兵利器给撬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