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近的距离，毋须咏唱的冰风暴魔法，一般人绝对来不及防御，可瑟莉斯拉从对方瞬时晃动的指尖就知道它打算干什么，恩师将自己训练得对某些法术的起手式已经达到条件反射的程度，不然的话，怎么在外追捕同族的“罪犯”们呢。

冰风暴里面夹杂着数不清结晶冰刃，旋转起来犹如一台简化版的绞肉机，一般人的肉身承受完全一击的话，最后只会化作一摊红色的冰沙铺在地上，零碎地散落着肉和骨头渣子。

然而，瑟莉斯拉是掌握了真源之焰的法师。

冰风暴在触及真源之焰的一瞬，冰与火的强烈撞击，当场形成了蒸汽爆炸，震得房间四周的墙壁隆隆作响，还掀得冰风暴施法者身后随行的随从们各个东倒西歪，一时半会没爬起来。

他们甚至不明白方才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你怎么会掌握真源之焰？那是元素领主们才会的招式！”

“真源之焰……龙族能从元素领主那里学习，别的种族为什么又不能呢？”瑟莉斯拉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个穿着法师袍服的中年男人，“这么说来，你的冰风暴……并没有从元素领主那里学会‘冰岚冻气’，呵呵，你的水平，我大概有数了。”

被说中心事的滋味不好受，奥塔库斯稍微有点心虚。偏偏有些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的追随者们开始嘟囔着“奥塔库斯大人……没问题吧”这样产生疑问的句子。

自己手里只有“血月的天象仪杖”，哪怕多任何一样进攻型圣遗物，或许自己的底气都要多几分。

“等等，拉斯特小姐。”似乎是侧耳倾听到不远处那些追随者对于幕后主使的称呼，萨列欧从瑟莉斯拉以身作盾的掩护中侧迈一步。“我……有话想跟它谈谈。”

瑟莉斯拉耸肩，意思是请便。

萨列欧的举动引起了奥塔库斯的一丝兴趣：“我知道你，拉克索王国军龙骑军团的副军团长，记得名字是……萨列欧，嗯，萨列欧阁下，有什么话想对你的敌人说呢？”

萨列欧慎重地选择词句，并不想说些让大家误会立场的话：“如果，你如传闻中所言的那样，是一名真龙的话……我非常不希望彼此之间，会成为不可解的死敌。”

“嚯？这片大陆上，西部阵营的社会的确至今以龙为尊，哪怕真龙们已经弃去了他们。怎么，你有意愿为真龙效劳吗？在看到了我为格塞特所缔造了数樽魔力炉之后？唔，你能懂得龙语，并将龙语系统的魔力炉停下来，我都不能小看了你。说吧，你想找我谈什么。”

“奥塔库斯家族。”

被称作导师奥塔库斯的法师，脸上的表情变了。

“听闻你在龙骑军团大显身手，让所有的亚龙们得以更加容易被驯服……若是从外貌来判断，你小子不会是，黑龙一脉？”真龙天生能让亚龙们得以臣服，这是身为上位种的天赋优势。若是以前，奥塔库斯还不会朝这方面想，可现在，对方的一句话，便能让它飞快做出反应。“你隶属于哪个家族？”

“艾尔霍恩家族。”

“隶属于死神卡尔玛一派的研究学者家族……和奥塔库斯家族，有着类似的方向。”

“在故乡，无论我的家族，和奥塔库斯家族，都算……没落了。”

“……大概能猜出为什么。奥塔库斯家族没落可能是因为我的罪过，但，你的家族，就算议会不重视你们或者因为死神派系而有所轻视并排挤你们，我都能理解。没落，从何谈起？”

“卡尔玛大人让我的家族大多数成员远离了故乡，去另外的岛屿生活、研究。”

“大多数……这么说，你留在了故乡。那为什么你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一些变故，我作为被流放者放逐到了流放者之岛，然后……逃出来的。”

“难道又是……那位好心的守墓人干的？”

“如你所言。”

“真是难得，这片大陆上除了寥寥几位可能存在的搜寻者，居然还会有和我同样是‘被流放者’的同族。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边？成为我的助手？你的妹妹据说在王都经营花店的营生。若是在我这里，我绝对可以让她的待遇成为公主的级别。”即便双方的斥候想潜入对方的王都是件困难事，可通过冒险者以及贸易者的途径，一些细节上的事总能拐弯抹角地打听到。

“奥莉薇娅，她跟我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是奥塔库斯家族的年轻一员。”

“…………”导师奥塔库斯再度沉默。

“在某个奥塔库斯家族的成员做出偷盗圣塔莉萨遗留圣物的犯罪行为之后，整个家族受到了惩罚，它们不能再被允许参与高级别的学术研究，受到其他家族的排挤，逐渐在学术界淡去了影响。奥莉薇娅通过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入职了魔力炉相关的研究所，却因为其他同族的所做的手脚，引发事故而受到了惩罚，她自己也受了伤。我们因为渎职犯罪而受到审判并被判处百年以上的刑期，幸得奥汀顿女士的仁慈才逃了出来，在这片大陆上寄居。”

“看来，我离开之后的故乡，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变化，议会治下的社会还是那么腐朽。离开那里也是件好事。对了，‘九重天计划’怎样了，我的同胞。”

“达到了当年圣塔莉萨研究笔记中的‘六重天’的高度，我们始终无法突破大气和重力的束缚，像她那样去往太空。”

“看样子，没有圣塔莉萨的伟大航舰，故乡的技术依然无法探索宇宙，更别提像她那样去往血月。我竟然有些幸灾乐祸，哈哈。菜得不行，三百多年，不，一千年过去，龙之群岛也只能算是在原地踏步。”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那还有什么？你想听什么？”

“我妹妹受的那些欺凌，还不是因为你！你给你的家族所带来的耻辱，数百年过去了，她也为此而承受！！弗雷·奥塔库斯！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研究狂！”

瑟莉斯拉只感觉背后有什么呼的一声就蹿出去，速度快是快，还没有完全到不可防御的地步，只是突然爆发得令人惊讶不已，一向可谓温文尔雅的妹妹头副军团长阁下，抬手就是一记充满了暗能量的黑龙波往对方的脸上糊了过去。

“好险，好险。”在弗雷·奥塔库斯的面前是两重的自动护身序列魔法盾，冰盾已经破损，而里层的血月能量护盾还是完好的。“该说后生可畏吗，或者是愤怒的力量？如果有惹怒你的地方，我的确需要道歉。我的罪过给家族造成的影响的确很大，不能否认，可我并不后悔。”

“为什么呢？”瑟莉斯拉有些好奇。

“因为我不觉得岛上的同族们能将圣塔莉萨的研究走出一个完美的方向……算了，我们姑且不谈完美与否，或许我能走出一条旁门左道。甚至不应该说是旁门左道……按照‘血月的镇魂曲’所传承的内容，那才应该是去往血月探秘的本来途径。当年，圣塔莉萨与恶魔交易了星际航舰，走了捷径，突破‘九重天’的限制，去往血月，给龙族带来了对血月的最初认知，带回宝贵的血月之种，成为我们至今血月相关研究的基础和起点。可一千年过去，故乡的同族只是在浪费时间！有这空闲，还不如多培育一些血月之种，让它们进化为血月设施，契约并培养新的管理者，互相竞争，互相吞并……最终由最优秀的飞升者带领我们再次前往那颗神秘的星球。”

萨列欧还在气头上，瑟莉斯拉抬手拦住了他（它）：“别生气，不值得，冷静点。”

然后，瑟莉斯拉直接却还算温柔地捂住了他的嘴。他这才勉强压抑住刚刚爆发的怒气，不再轻举妄动。红发的女法师扭头直接问到：“我觉得你的说法挺有意思的。为什么，龙族议会会执着于你们所谓的‘九重天计划’，自行探索，而不是按照你所言的那条‘原本正途’道路走下去呢？”虽然是明知故问，但也要装一装样子。

“哼，可能是它们担心最终会创造出一个自己也无法控制、无法打败的血月魔物。”奥塔库斯嘲笑议会的瞻前顾后，“身为上位种族太久，骨子里本能会对其他种族低看一眼，更何况是外来的不明物质所衍生的生物。若是诸多的血月设施中当真角逐出了一位晋升者，获得了飞升的能力和资格，就算是龙族，也会害怕地位跌落。但如果从一开始就进入培养和教育的流程呢？从种子，到成熟的设施，再到选定适格的候选者，每一步都投入自己的心血，我们龙族最起码是能活一千年的，一千年足以让我看到很多很多的变化。”

“那你不担心自己投资的标的物最后也会变成无法控制、无法打败的血月魔物？”

“这就是我为什么唯独要带走这柄仪杖的原因。它是控制血月设施核心与辉石的基础，即便被锁死了效能，依然能使用它进行许多相关研究，以及通过发动血月狂潮来间接操纵一支无尽大军。就算我没有能力让他们踏平异国土地，至少能保证异国的军队没法踏平我的老巢。”

“唔，有道理。”瑟莉斯拉闻言点头。

萨列欧心想，你赞同个鬼啊？

“哼，女人，你还有点智商。”

“诚然，我被你陈述中的某些字眼吸引了。”

“哦，是吗？”

“身为魔女会的一员，我真的无比想要你手上太阳魔女的圣遗物。如果进献给红莲大人的话，她会奖励并教授我更厉害的魔法吗？”

“红莲”是个谜团，“坚壁”的赫玛泰特也不过总的见了她三面而已。第一次是魔女论坛，第二次是某个冬季黑暗精灵们缺乏粮食，赫玛泰特通过她的手腕才购进了异国的粮食让族人们能度过寒冬，第三次则是从某地救回来迷失的赫玛泰特的学徒，因此赫玛泰特对“红莲”有着相当程度的好感，甚至有过书信往来。

奥塔库斯的脑子转得飞快。

眼前这个红发女人所布下的火焰的确是真源之焰，真源之焰要么来自于元素领主，要么就是来自于精英真龙，连自己都不会这招。“红莲”极有可能也是隐匿了真身的真龙，在这片大陆上，不是被流放者就只可能是搜寻者。

“……你今天走不出地下之城了，女人。”

这就是白骑士他们所听到的巨响的来源。

爆炸的震动一阵接着一阵，直到白骑士这边一行人开始将其作为地震来习惯。通过激斗所引发的山壁震动，白骑士判断这样的交战还需要持续，相信瑟莉斯拉能够做到纠缠对方，萨列欧或者自保或者开溜都可以。而他们则抓紧时间，白骑士不再在意于此地施行传送术会引发警报一事，他大胆地直接从一个地方开门到另一处魔力炉房间，手起刀落一个接一个地将炉子从原地撬走，只可惜冷却时间不能省，他让负责操作的咏风者通过传送门先一个个去关炉子，然后自己等待冷却并逐一切割转运。

路上还是难免会遇到少数没有入睡的尽职尽责的巡逻队，亚历克斯、琉赛亚以及卡图玛斯没跟他们客气，手上和脚下或多或少沾了点血。

“这才像话，任务的道路上永远不会一帆风顺。”卡图玛斯将自己拆分成两柄□□的组合型长枪再度拼合，作为一场小缠斗的收尾动作。“我也……终于找回一些作战的感觉了。”

“若是以前，作为祭司的我大概会为满地的尸体感到罪孽深重，现在不觉得了。但我依然希望他们能顺利地前往冥域以及下一个来世。”琉赛亚施与地上的遗骸以一个灵魂引渡的法术，被引领的灵魂会减少死后迷失的概率，迅速前往死神的领域，而不会变成游荡的孤魂野鬼。

“既然谋取他们的魔力炉如此简单，为什么以前没有这么做呢，白骑士？”

“你给我上哪找懂得龙语还能摸透这操作系统的人才？”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亚历克斯还是能感觉到对方多半给了一个白眼，自己的确问了蠢问题，副团长是会龙语不假，但他从没见过魔力炉的操作系统，这次不是咏风者给他补课，想必也是无从下手。

天哪，拉克索王国该怎么感谢瑟莉斯拉和她的追随者们……这份恩情大到整个王国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当第三座魔力炉被卸下，传送回阿瑟玛后，另一边与瑟莉斯拉激斗的弗雷·奥塔库斯，于刺耳的、接二连三的警报声中，终于无法再忽视格塞特城内各种运作机关的动力下降问题：“你们！胆敢窃取我的魔力炉！我数百年的心血！”

“因为你愚蠢的自以为是，魔力炉的作用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发挥，你在缓慢和惰怠的期间里，北方王国并没有得到真正的发展，你害怕这些手下不再服从你的管理。还不如把魔力炉让给我们！”拉克索王国一直在试图仿造很久以前龙族留下的魔力炉原型，由于缺少各种素材和条件，总是不成功。想要另辟蹊径……却没有造出足够安全稳定的版本。历年来试做最成功的版本……就运行了，三天，然后就裂开，研发者们的心也跟着裂了。

萨列欧在逃走还是协助瑟莉斯拉作战的问题上纠结了半分钟，最后瑟莉斯拉通过机械星仆向他传递信息：不用你帮忙，快溜，我能应付。

如果她是族中的“搜寻者”，应该没那么弱。

在萨列欧的认知中，流放者之岛的看守者及其下属都是龙族的特别精锐。奥汀顿女士现已是高龄却依然稳坐看守者之一的位置。隶属于看守者之下的搜寻者/探寻者是常年海外出差的精英，它们只负责定期向本岛汇报值得回报的信息，另外就是监视和搜捕，并确保自身的实力要高过一般的同族，这样才能在增援不能及时赶来的情况下，单枪匹马撂翻同族中的“被流放者”，或者在遇到其他极难险重任务时得以独立完成。

若是在通常情况下，或许自己不应该担心，可是……弗雷·奥塔库斯那家伙，手持的是圣塔莉萨的圣遗物啊。

请不要迟疑，主人说，继续协助白骑士完成任务，用上你所有的动力与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