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了，白骑士从格塞特带回了相当详尽的侦查报告，侦查到一共十座魔力炉的位置，将格塞特的功能分区都透了个明明白白。这份能力让会议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胆寒，他们有理由相信，五层结界都无法拦得住凛冬之锋。

或许最开始还有人怀疑过格塞特是否真的有五层结界，直到龙骑军团和狮鹫军团分别抵近侦查之，斥候们证实，那五层结界当真肉眼可见。一般的魔法攻击打到最外层上面，好比水滴坠入湖中，泛起微微涟漪，很快消失不见。

对于现身在格塞特上空的龙骑军团和狮鹫军团的零星骑士，敌人几乎不以为然，他们甚至懒得放出一丝警告意味的反击。既没有灰矮人的狮鹫骑士出击，也没有从结界内部向外发射的魔导大炮炮火覆盖，对方安静如鸡，仿佛已经提前入冬，整座城市都在准备冬眠。

格塞特外围方圆三公里都是结界涵盖的范围，指挥部推测，为了精准维持整个王都的防御，敌人不会将多余的能量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摄政王狐疑地询问白骑士到底是怎么进去的，白骑士说，以前在游历的时候，乔装一番进去走马观花地旅游过，在那里留下了传送门锚点。虽然传送的方式可以绕开结界，但会触发城内关于有传送门出现的警报，当然，溜得快的话，他们依然什么都找不到，只会觉得见了鬼。这些天自己触发了十几次的传送门侦测警报，格塞特城内的魔法防卫者已经快疑神疑鬼了。

关心魔力炉的卡图玛斯接着询问魔力炉能不能被偷出来，白骑士反驳说，构成魔力炉主要筑材的紫钢质地相当坚硬，除非你能借到南境守护者的天锭勇者之剑，加上足够程度的力量，才能准确切割，那柄传奇武器据说是全精钢铸造。自己则不打算在城内召唤元素领主，那样声势太大，敌人的幕后黑手可能会提前鱼死网破，最极端的情况是城内崩毁，我们的利益不能够得到最大化。

瑟莉斯拉一拍手，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邪笑着说，如果我们能硬生生搬走至少五座魔力炉，那么艾切王国的幕后黑手就再也坐不住了，一定会在我们面前现身。

剩下的问题是，如何让南境守护者来一趟北方了，光是想想，卡图玛斯特别头疼，对方愿意和王室合作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对方固执地不愿插手某件事的时候，一百头牛都拉不动，不然怎么都说碧岚一族的守护者脾气和心情有些阴晴不定呢。

只是需要那把剑的话……我可以去试一试，记得守护者阁下和我的老师还有几分过去的交情，如果让老师出面的话。

哦？！那很好啊！不过，守护者会轻易答应出借他的宝剑吗？

摄政王双目一亮，对教皇厅首席武官的面子还是很有信心。

不论怎样，值得一试。

又过了一天，大家抱着一半的希望等待白骑士的归来。没想到的是，在白骑士归来之前，虹云台地来了一位……是一对不速之客。

来者自称诡术师多洛汶和六柱魔女·坚壁的赫玛泰特。

它们的到来引起了拉克索王国军极大的紧张，没什么别的原因，作为定海神针的那个人现在不在。任凭多洛汶招出任何一头具有虚空力量的巨大魔物，这里的几万军队就可能插翅难飞。

面对宿敌的高度警戒和视死如归的包围圈，多洛汶很是轻松，招招手让他们冷静，自己是来商讨一些事，不是来找麻烦的，没必要如此紧张，真要袭击你们，我早就趁夜晚从天上倒点虚空废料下来洗头啦。

他们被无奈地警戒着，带到了摄政王卡图玛斯面前。诡术师倒也很礼貌，依照不对等的地位向拉克索王国军的最高军务统领者低头致礼，跟在身后的赫玛泰特也依样照做。

卡图玛斯不客套也不刁难，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作为敌人的你们来干什么，提供情报还是有什么需要交易。

多洛汶咯咯地笑了，喉咙里回响出虫人们在不掩饰的状态下，特有的重音。

简单，殿下，我奉古神萨塔亚曼托斯大人旨意，为您攻略格塞特提供一些建议和帮助，当然，我们想要从里面分得利益。

你们想要的利益是什么？

卡图玛斯直截了当地问。事到如今他不会特别计较跟德弗洛的使者达成某种不可见人的交易会不会犯忌讳，或者引来同盟国的声斥和抗议。成败在此一举，不搏一下怎么可能创造历史。

一座魔力炉就够，另外，在处置艾切王国的幕后控制者时，我要打听出“黑核”的下落。古时圣塔莉萨与吾神订立的约定至今有效，吾神依然会遵守，那些“黑核”不能留在生养我们的星球，必须丢进有来无回的虚空。

就这？没别的了？

的确，这次，就这样，我的使命就算完成。本来而言，策划袭击你们的伊底里亚无非通过两个方式达到目的。如果我成功了，会削弱你们的国力，进一步博得艾切王国上上下下的信赖，有机会作为贵宾去面见艾切王国的幕后操纵者，探知它对黑核的态度再行决断。如果失败了，就如现在一样，激怒你们向艾切王国的格塞特发动前所未有的远征，我再添点油加把火，趁乱渔利。

这话听着可真恶劣，似乎很符合你诡术师的头衔。

多谢，就当是对我的赞美好了。如何，您同意吗？

原则上同意合作，我不想错过一举击溃敌人斗志的历史机会。但我不知道你们提供的信息能否为我们攻略格塞特，击败幕后统治者达成实际上的帮助。

考虑到殿下的担忧和疑虑，那么我们就相互真诚点，撇开拐弯抹角，坐下来谈，交换情报。

摄政王用眼神征求了在场外援和部下的意见，大家似乎没有特别的反对，或者说，他们对此抱有极大的兴趣。谁不想窥探别人对目标的情报掌握和不同角度的看法呢？

多洛汶请身为“六柱”魔女之一的黑暗精灵，赫玛泰特来介绍她在格塞特里所知道的一切。

在赫玛泰特开口前，摄政王抢先问她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打算背叛艾切王国，除了被吞并的国家还有被胁迫的人民，有其他理由吗？

赫玛泰特很自然地说，想来也没有更多，我希望能解除与幕后统治者的隶属印记，将我的族群恢复到以前正常的生活，就很满足了。

大家不同程度地接纳了这个理由。重点是赫玛泰特所知的一切。

魔女将所知的重要信息娓娓道来。

大约在三百到四百年前，在真龙们都早已迁居龙之群岛很久后，有一头真龙从龙岛来到了星叶山脉。彼时，格塞特还只单纯是灰矮人部族聚居的重要城镇。它来到此地，欣赏这些勤劳又有用的矮家伙们。接着，用无法反抗的力量震慑了灰矮人和其他少数兽族，完全掌握了对格塞特的统治。以其所带来的魔力炉技术，在这三百多年间，逐渐在格塞特和其他重要城镇、隘口、岗哨要塞设立了魔力炉，在山道旁、森林里和山岳深处，设置了血月之种，模仿圣塔莉萨的研究，让血月设施渐渐出现。这头真龙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涨进度，一共培植了至少四座的地下城或者迷宫。只是有个别，冒险者们尚未见过它们的真面目。它自述过，被贵国著名冒险家-守护者苏赛塔一世攻略通关的熔岩烙印就是它的杰作之一，是它一手提拔和栽培了狮人族勇士库雷坎成为熔岩烙印的地下城管理者，以及地锭勇者，原本，它是计划用这个来击败拉克索王国的南境守护者，证明自己缔造的勇士才是最优秀的存在。

啧啧啧。瑟莉斯拉默默地将这些内幕记载到心中的小本本上，回头给守护者告状去，估计它殴打起这位幕后主使会更有劲。等等，说不定，它或许知道苏赛塔的咒伤能如何解除？

要真是如此，自然会庆幸守护者得以解除痛苦，却又会有一些不舍的遗憾。

在取得以上成绩的同时，它耐心地开始协调原本摇摇欲坠的部族议会，让大家在它的绝对力量和利益分配面前求同存异，不断吸收新部族加入，瓦解某些部族原有的小国度，我的族群就是最标准的例子。在它一手构建的秩序下，先加入的、势力较大的部族得到的利益最多，当然也就更拥护它的统治，而弱小的部族，后加入的，则成为了大部族驱使和差遣的苦力。无论如何，艾切王国从三百多年前的风雨飘摇和松散状态，能稳固到现在，选择性响应宗主国德弗洛的召唤，跟德弗洛讨价还价，甚至还需要德弗洛伺机弱化之，都能说明它的统括力和影响力。

但是有些事情我不明白，赫玛泰特大人。

瑟莉斯拉趁着她讲述的短暂歇息，举手示意，抓紧时间提问。

你问。

黑暗精灵温和且淡漠地应答到。

按理说，这么一个有能的幕后统治者，为什么没有用它掌握的学识和技术，将艾切王国发展和武装得更加强大呢？事实上，贵国的国民大多还是过着茹毛饮血，崇尚武力荣耀、征服、奴役这类生活，并没有在国民素质上得到一个质的提升。最简单的反映，就是我们魔女会里，很少有来自贵国的魔女，哪怕德弗洛和其他几个国家的都比艾切的要多得多。

你说道点子上了。

赫玛泰特短暂地闭眼，漂亮的眼睑微微颤动，一声埋怨地叹息，吐露出她的无尽惆怅。

因为它坚持了愚民政策。

它的内心是有担忧的，害怕这些本来就孔武有力的灰矮人和兽族在掌握更多的学识和文化之后，产生各种各样的思想和想法，渐渐地对当下产生怀疑，渐渐不听使唤，最后危及它的统治。而它下面的既得利益阶层同样希望掌握学识和力量人不要太多，有一点够用就好，剩下的依然是趴在地底为它们服务的苦力，与奴隶的唯一区别是不用批枷戴镣、夜以继日地劳作，享有勉强可观的自由，可以组建家庭，拥有一点微小却足以支撑它们活下去的幸福。总之，那位真龙的想法与既得利益阶层不谋而合，它们固化了社会阶层，底层的人除了通过打仗、劫掠来求得上升通道，那就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在固化的社会阶层中得到晋升。这也是艾切王国对拉克索王国无尽骚扰和劫掠以及展开战争的根本原因。

原来是这些家伙始终冥顽不灵地对我们的国土和资源打坏主意，多少将士因为他们的贪婪而尸陈战场。阿塔洛斯元帅愤恨地说。

元帅阁下您的泄愤请先等等，我还想继续询问赫玛泰特大人。

好的好的，抱歉，拉斯特小姐。

炎誓家族的家主非常尊重恩人，连连答应并将发言机会让回给她。

既然如此，为什么您还是成为了“六柱魔女”这样伟大的施法者？

说来微妙，是那位真龙选中了我，询问我要不要成为一位伟大的魔女，族中的顶梁柱，如果愿意的话，它可以指导我，代价是我的献上所有的忠诚并以黑暗精灵一族的命运为质。

在座的人都很困惑这个决定。

我当然想获得力量，身为族长的妹妹，能有学习的机会已经是不易，自然想学有所成，为族人服务，为姐姐分忧，为了让其他种族看得起我们黑暗精灵，最后……改变我们一族不利的现状。

后来我才知道，它的算盘是在每个种族里面培养出力量和能力各自不同且实力有参差的佼佼者，作为亲信深植于各族当中，充当耳目和喉舌，监控每个种族的状况，确保各个势力互相制约，不至于打破它构筑起来的基本政权大盘。而我通过自己的努力掌握了它给我的大部分指导，远远超过其他那些学不会又不是很好学的笨蛋，最终作为守卫王国的“坚壁”之魔女闻名远近。

但你这样的人才终究只是屈指可数的少数。

卡图玛斯很庆幸，像赫玛泰特这样厉害的魔女寥寥无几。

对，恐怕再多来几个我，它的统治就不那么稳固，所以，它一定会将局面控制在自己能转圜和救急的范围内。

这头真龙有名字之类的吗？你们平时是怎么称呼它的。

弗雷·奥塔库斯，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化名，我们平时称它为奥塔库斯大人，我会称之为导师大人。它的的确确指导我成为了“六柱”这般程度的魔女，其实我该感谢它。

那你为什么还是决定背叛它？

有很多原因……或许是我厌倦了它，或许是我觉得，在它的治下，艾切王国也好，我的族人也好，除了劫掠就不能好好做生意来换取更多的别国粮食，自己又不想探索创新，如何满足所有人的生活所需。以及，作为一名有学识的施法者，我厌恶如今愚民政策下的环境，我想多收一些学徒都被禁止，不可以向更多的、普遍的寻求知识的本族人和其他族人教授厉害的魔法。我的族群在它的治下依然是弱势的一方，很容易沦为其他族群的玩物。你们可以一概而论地理解为——没有前途可言，即便我成为了“六柱”的魔女，这份力量却依然改变不了自己族群的命运。只要有它的隶属印记在，我就永远无法反抗它的统御。

所以我才跟你说起“破誓之镰”，哎，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