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白骑士，或者苏赛塔本人而言，他/它则认为，伊萨克在教国是教皇厅内阁之一，这身份真是太方便。

收拾营地残局这种事自然不必白骑士去亲力亲为，在他的庇护下能捡一条命，已经让多数的士兵和将帅们纷纷报以感激。

他来到河边一个人钓鱼，忙碌的人们无暇去打扰，远远看去，就像一樽孤寂的雕像。

“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追求那件教会的圣物？”摄政王那边已经随护送搬运魔力炉的队伍回去了王都，或许是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兄长，瑟莉斯拉这边难得地闲了下来，整顿军务这种事情跟她没什么必要的关联，军团长们自己会收拾善后，她觉察到白骑士可能心情不是那么好，于是跟了过来，并悄悄撇下了隔音结界，防止有些糟糕的耳朵。

“只因为是教会圣贤的遗物，所以就被称作圣物吗？我靠近看过，那物件的本质是——血月之种。即还没有深入大地扎根，演化为地下城或者迷宫的血月设施的基础核心。你的机械天使将我归类为血月遗民，血月之种对我的意义……不需要我再次解释。”

“这些我当然明白，关键在于你想用它做什么？”

“结合上次你家机械天使的提供的情报，血月遗民之间的竞争，事关最后有资格飞升前往血月，继承遗产。我对遗产本身的兴趣不是特别大，但又无法忽视，其他竞争者的存在让我无法安心。我更在乎有多少力量，可以再保护碧岚高塔和世世代代居住在高塔下的子民们多少年，还有作为愈疗者的你。血月之种对于我而言，就是力量与信息的储蓄单元，必须抢在其他同类之前吸收那些细节，转化为我自己的。”

“今天，龙魔导士萨尔迪斯老爷子说起过，试图研究血月之力的一些研究员被那力量反噬，导致了重大伤亡，自那以后对血月之种的研究被叫停。你确定你能驾驭这危险的能量？呃……我是说力量这个东西吧，就怕吃撑了撑坏肚子，这样。”

“这你不必担心，我好歹也是从熔岩烙印那里活着走出来的。虽然那个过程……的确有辛苦之处，但进一步的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身为血月遗民，追求那份力量理所应当，就连其他地下城和迷宫的管理者，也曾派出过精锐互相侵略、同类相食。”

“那我就有点不太明白了……既然如此，你常驻在碧岚高塔，同为血月遗民的话，为什么碧岚高塔的管理者没有试图吞噬掉你的力量？还容许你在它的塔上居住，你的子民在它的脚下生活？”

“这件事就比较复杂……或者说，我没有能力拿下那位迷宫管理者，抑或，那位迷宫管理者借由我们导引向深处的外来者，吸收外界的力量和送上门来的食粮，已经成为了一种古怪的共生关系。”

“其实，还有一种最简单的答案。”瑟莉斯拉翘起嘴角，好似弦月的弧线，又像是死神手中裁断的镰刀，用鬼魅般的低语将真相收割，“你……是真正的高塔之主吗？”

白骑士不为所动：“血月设施的管理者非常惜命，因为它们一旦死亡，所守护的辉石或者核心将暴露无疑，至少我在熔岩烙印的最终核心房间前是这样见证的。熔岩烙印当时的核心管理者想要与我较量，将我的族人绑到了地下城深处……越是靠近管理者的最终房间，管理者的权能便越强，对外来入侵者的压制便越深。”

“但你一定是一个例外。你比其他的同类都更有勇气。”这样王顾左右而言他的说法让瑟莉斯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低头看了对方原本应该佩戴那柄名剑的腰间，“否则，你的剑就不会是勇者之剑。”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定。”

“小说作者的直觉。因为通常，大隐隐于市的超越者，注定是不平凡的存在，它们必定要戴着面具生活。个人更喜欢这种故事的发展方向罢了~~我希望结交不平凡的朋友，那样才能在漫长的人生中持续获得乐趣。”

“那么，你现在认为，我们是‘朋友’了吗？”

“怎么说呢……这些天下来的共处和所见所闻，我觉得，能成为你的朋友，是我的荣幸。不过，也请不要对我太放松警惕，‘朋友’这个词并不意味着互相忠诚是绝对的义务。”

“忠诚……我不奢望从碧岚一族以外的人那里寻求这个，他们是从小被长辈教导，并依照自己的判断和意愿来做的。我不可能对恩人提出过高的道德要求，你能一直救助我，便是我天大的幸运了。”

“被你这样特别的人夸……还怪不好意思的。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忽然想起了什么，瑟莉斯拉的表情瞬间回到严肃，“今夜就会进入血月之日，对吗？所以你才想告假。”

“是，今夜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待在军队里。我必须确认孤岛上的那部分已经不构成威胁才行。另外，我们要尽量回收一些军资回来，让王国的军事领袖们稍微放心些。”

“幸好你用的是白骑士的伪装身份，不然的话，国内该有多少贵族会对你的功绩心怀不安。回去之后，不知到会有多少流言蜚语来编排你。”

“说得他们好像不会因为白骑士的功绩而拐弯抹角地抨击我一样。嫉妒始终是无能者最本源的情绪，偏偏他们不会因此而自卑，反而异常傲慢。所以我才讨厌和贵族打交道。”

“那你觉得拉克索王室如何？似乎你并不排斥和小王子他们合作。”

“别来惹我，一切还好商量。”

“那你觉得他们会将‘血色信使’让给你吗？”

“我……并不报多少希望。依仗别人才能完成的事，给予的希望越多，失望越大。”

“可是，你依然相信了我。”

“不，你和他们不一样。独立而自由的灵魂，且拥有力量，受到凡世规约的约束较小。况且，你是第一个能帮助我在血月之日减轻痛苦的人，如果说这份救助堪比一束救命稻草的话，我现在除了抓住你，别无他法。”

瑟莉斯拉从这份诚挚的话语中感到了一份沉重。

沉重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背叛对方祈求般的信赖。

另一边，王都阿瑟玛。

卡图玛斯回到王都，直接带着兄长来到星愿教会的神殿，召集本国的主教们开会，询问关于“血色信使”的信息。

大主教格兰蒂亚介绍了“血色信使”的基本信息，大致的态度是“因为是圣塔莉萨的遗物，所以归类到圣物，但本质接近血月设施的魔力波纹让它本身较为危险，最好不要轻易使用”。

“如果我们不能使用的话，可否有条件地让渡出去？”卡图玛斯开门见山，也不用绕弯子试探口风。

“殿下，您在说什么啊？这种危险的东西，我们只能保管，让给别人，不知道会带来多大的隐患！更何况，谁能值得我们将这种东西作为代价让渡？”被摄政王的要求吓得惊诧不已的主教们议论纷纷，意见一致，显然对此比较抵触。

摄政王为难而恳切地说，十指尴尬地纠缠：“我们不知道该如何酬谢为我们赢下巨龙平原阻击战，打下碎斧隘口，以及挫败六柱魔女突袭的英雄。”

长姐、大主教格兰蒂亚一时间花容失色，这些字句她都听得懂，为什么弟弟能够如此平静地吐出天方夜谭般的话语：“这些话我们好像都能听懂，但为什么……难以理解？”

“你可以当做神迹嘛，格兰蒂亚。”明明是难以置信，国王拉卡乌斯微笑着说。

“可神迹也不是轻易会有的……最近，神殿上下也没有任何人接到过神的启示。”

“大概因为，接到这份神启的，是教国那边的人士。”

“到底发生了什么，卡图玛，详细说说？”

从大主教到几位主教，花了一些时间来理解摄政王介绍的战役简况，大家说知道艾切王国深处山麓之地，何其易守难攻，拉克索王国引以为傲的大军在狭窄地带无法组织和发动有效的大举进攻，在遇到有防空手段的地带，空骑部队能发挥的作用甚是有限。即便是使用传送门偷懒取巧，如果没有拔除致命的棘刺，打通关键的道路，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大军撤退会异常狼狈，也不敢豪言说自己征服了敌国。因此，碎斧隘口作为王国心中一颗深扎了很久的痛刺，将其拔除的功绩，在任何一位稍懂军略的人心中、在拉克索国民的自尊里，都是令人无比感慨的。

但从弟弟那稍有无奈的语气中也能听得出遗憾，这份荣耀，可惜并不完全属于本国。

作为教会重要的主教之一，格兰蒂亚此时的感觉又有些微妙。缔造奇迹的人乃是教会教皇厅重要内阁之一的弟子，一位圣骑士，一定是神明庇佑，青年才能立下如此卓越的功绩。

有没有神明庇佑，卡图玛斯说不好，但伊萨克一定将白骑士教的很好。

“白骑士，希望将圣塔莉萨的遗留物，作为献给恩师的礼物。”

“给那位教皇厅的内阁之一，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主教们又开始一番讨论。理论上，伊萨克在教会的地位非常之高，教皇厅的最高武官，地位等同于大主教，比他们这些主教的位阶要高，最重要的是，守卫教皇厅权威的第一人，曾经助力过本国挫败敌国联军的好几次侵攻和突袭，在拉克索也是备受敬仰和重视的人物。

大主教格兰蒂亚说到：“如果白骑士的确能够履约将其送到圣塔莉萨殿下的虔信者伊萨克阁下手中，那我们多少还算放心。若是他想要转交给拉斯特小姐，或许我们还不敢轻易答应呐……毕竟赠予平民，转手就可能卖给不知道来路的他人。哦对了，卡图玛，你还不知道吧？血色信使其实有两块，平日里我们只展出了一块。作为奖励送出去的话，我们也没到完全不能割爱的程度。你是希望今后还能从伊萨克阁下那里借用他的，不是么？”

“姐姐你说得对，我正愁没有合适的礼物让伊萨克阁下许可。所以……”

“那就卖给白骑士一个人情，再说，这也是他的功绩所对应的奖励……虽然在我看来，这两块加起来都价值都还不足以抵上。没关系，既然白骑士只要一颗就能满足，我们圆他的愿望便是。或许还能激励他为我们的进军继续努力。足够幸运的话，我们这一代还能打下北方的山岳之国，真是足以载入史册般的令人期待。”国王陛下慷慨地拍板，其实，他比自己的弟妹们都更欣赏白骑士，自己所信仰的神明，因为白骑士所引领的无情杀戮而收获了大量敌人的灵魂，发出了欣喜的感叹，故此，为了死神卡尔玛的愉悦和赞赏，作为信徒的自己，也应当表示出适当的慷慨和善意才对。

履行完圣物的交割手续，国王兄妹一行亲自带着“血色信使”的一颗来到了前线-穆里埃城郊外，大营的重建还在进行，王室到来给予大家极大的士气鼓舞。此外，拉卡乌斯国王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通过亲自将贵重的奖励交给立下卓越功绩之人，这也是对在场本国将士的激励，谁能立下功绩，就会有对应的奖励和许愿可以实现。

白骑士恭敬地从国王手中接过足以有被图图利老爷子形容为“南方的菠萝”那么大的“血色信使”，那种难以置信的感觉还未消散。直到国王对他说“盟约所能开创的未来，或许就寄托在你身上了”，才明白这份奖励，自己应该受之无愧。可惜，献给伊萨克的礼物这种借口，只能用一次，再想要索取这样的奖励，只会让人生疑。

“承蒙陛下厚意，我会竭尽全力，让这次的进军载入史册。”

之后，白骑士申请两到三天的假期，要回一趟恩师那边，献上礼物，汇报战况，以及听取建议，自然获得了摄政王的应允。鸦巢峡谷已经被爆炎帝的真源之焰清空了障碍，王国军可以稳妥地向破碎之墟逐渐进军了，两天的时间，到达那里不成问题，根据侦查，虽然隘口已经经受了一轮烘烤，但敌人似乎正试图向那里补充兵力，趁着“换防”和立足未稳的档口发动进攻，非常合适。这也是白骑士给拉克索王国军立功的机会，指挥这一路军的军团长们早就摩拳擦掌，不甘心自己的部队再坐在观众席上看戏了。

在僻静的角落，瑟莉斯拉开着龙视技能仔细观摩，忍不住连连惊叹真不得了，教会的人难道意识不到这个东西内藏的价值吗。他们肯割爱拿出这个当做奖品，真不容易。

“王都的鉴定器对血月设施相关物品的鉴定缺乏准确性，这是我通过历年来进献地下城和迷宫战利品得出的结论，以前听法师塔认识的人说，鉴定器曾经在血月之日时鉴定血月设施物品，被血月之日的波动干扰，自那以后虽然修过，却也普遍在鉴定血月物品上失准。当然，我没声张，免得被人说我人为抬高价值。”

“或许他们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危险，交托给能信任的教会人士，算比较妥当的处理方式，又算顺水推舟做了个人情。总之，恭喜你心愿达成。只是我有问题，如果你进一步吸收血月物品的力量，会不会对你在血月之日的困苦造成更大的负担？”

白骑士因为瑟莉斯拉的担忧而感到欣慰，只有这位心细的女性会意识到这种事，而不是单纯恭维得到更多力量。他低头承认，会：“吸收新的力量会花一段时间来消化并完全据为己有，期间会有一种类似于普通人形物种消化不良的感觉，遇上血月之日的魔力更新……大概会与暴饮暴食的难受相去无几。”

“啊？！那你能承受吗？”

“我还是想试一试，只要我的躯体能撑得住吸收力量后的血月狂暴，我就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将血月之种的力量据为己有。虽然血月之种的力量只能相当于0.7个正常核心或者辉石的程度，而且我还要留一点作为给伊萨克的礼物，这些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

“也对，比起冒着生命危险和各种艰难困苦去打穿地下城或者迷宫，这个已经是送上门的营养液那样单纯了。放心，我一定会监护好狂化后的你，这对我来说，也是一项极为有趣的挑战！”

“……你的乐观让我由衷敬佩，拉斯特小姐。能成为你的友人，是我莫大的幸运。”

瑟莉斯拉相当自信地笑了，作为友善的回复。

“再告诉你一件事。为什么拉克索王室最终会同意让出它。”

“愿闻其详。”

“也是刚刚才意识到答案——我去看展览的时候，发现这是血月之种，开启鉴定技能，详细地记录了它的每个特征，包括这块榴石内部有几个气泡，以及实际的重量。然而，我今日得到的这块，其实并不是我当初在展览时看到那块，所以，血月之种，在教会，至少有两块。”

瑟莉斯拉戏谑地笑了：“难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