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国，首席高阶神殿骑士伊萨克的府邸——

看着茶几上猩红的榴石物件，伊萨克的表情有些复杂，一方面感到惊讶，一方面又觉得理所应当：“拉克索王室当真把血月之种给你了。他们这么舍得……是说明你有多么值得笼络？”

作为白骑士来拜访“恩师”的苏赛塔依约将“血色信使”带给多年的挚友和损友伊萨克：“不完全是你说的那样。拉克索王室压根不知道这东西是血月之种，否则他们不可能将足以缔造地下城核心和迷宫辉石的种子拱手让给他国。很久以前，我就在各国的官方的魔导鉴定器上动过手脚了，但凡是血月设施相关的高级道具，全部都会出鉴定偏差，或者无法鉴定。”

“我理解你的想法，只要是出了鉴定偏差或者无法鉴定，官方就大概率就会束之高阁，不会轻易拿出来使用。再说了，自圣塔莉萨以后，对血月设施和物品有初步了解的那批研究员现在都已经差不多不在人世，这对我们来说真是天赐良机。你能拿到这颗血月之种，真是不易。”

“该打工的地方我又没有偷懒。我已经吸收了一部分的力量，作为借用身份的谢礼以及名义上的约定，这颗血月之种里剩下的力量归你。一定要将它握在手中，伊萨克。”

“明白了，你送给我圣塔莉萨留下的礼物，我怎么会拒绝呢？”伊萨克当面将血月之种剩下的能量吸入体内，“感觉好几天不吃东西都够了。”

“别大意，今日凌晨就是血月之日。”

“你该早点提醒我……血月之日刷新力量的话，这股饱腹感会突然放得很大的！”

“我们都一样，可是，如果顺利的话，会更快地将这些能量转化为新的力量上限，值得我们冒险。”

“哎……我还好点，纯粹只需要忍耐血月能量的波动，你要怎么办？熔岩烙印的咒伤，在增加的血月能量狂沸之下，只会让你更加痛苦。况且，你和与你有关联的一切从者都会被折磨，那些为你效力元素领主真的不会埋怨你吗？”

血月的力量是双刃剑，能恢复最大力量值的同时，也需要消耗多余的部分，第二天冷静下来之后就是异常的疲惫：“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伊萨克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它的挚友，但是彼此在血月之日都是自身难保，实在是帮不上忙。没办法，大陆上已经没有真龙的存在，就算有，也不能说绝对是会唱传说中的血月镇魂歌的。

“嗯，那现在，血月之力，我们的状况差不多是？”

“以标准地下城和迷宫的核心辉石来做范本，我现在是1+0.7+0.5=2.2，你的话应该是0.7+1+0.7+0.2=2.6。”苏赛塔本身有迷宫辉石，加上熔岩烙印吸收了核心的七成力量，再是这次的血月之种的力量等于标准范本的0.7，它吸收了相当于0.5标准范本的力量，留了0.2给伊萨克。而伊萨克是得到了古神之息迷宫辉石七成的力量，贡献给了王室0.3，之后又攻陷了一处不知名的地下城，得到了全部力量，再之后回老家去劫夺了一块的血月之种获得了0.7，再然后就是这次苏赛塔赠送的0.2。

“唔，你计算的没错。看来还是我要领先一点的，有没有不甘心？”

“你是前辈，领先一些是正常的。实际上，北方大陆第一位迷宫和地下城征服者都应该是你。”因为伊萨克对某处地下城的征服完全没有对外声张，那处地方因地形因素至今比较封闭和隐秘，不为外人知晓。

“算了吧，那种荣誉对我们而言只可能是负担，贪婪的世俗政权只会寻求多一个量产工坊来压榨价值，一旦不能为他们所用的话，我们会备受攻击。所以，永远不要暴露你是高塔之主这个事实。拉克索王国那些口德和道德都很烂的贵族巴不得你死，然后高塔落入王室或者贵族之手，成为他们都发财工具。实在是现在身份所限，不然我都要忍不住出手给你教训那些狼子野心的混账。”

苏赛塔没法跟挚友直言，瑟莉斯拉已经猜到事实了。

“教皇厅……他们也知道你是地下城之主？”

“是的，我在进入内阁时才跟他们说的——因为我身上的血月之力被发现了。反正我声明：如果想从我这里每年获得一些好处，就把这件事埋在心底管住嘴，否则的话，我就辞职回乡再度加入古神阵营。他们似乎对于我是血月设施主宰者这件事很有兴趣，更加相信我的力量，守约为我保密了。”

“那真是再好不过，至少这数百年间，教会的核心-教皇厅总体而言还算靠谱。对了，吸收血月之力，要持续到什么程度，才能出现觉醒的飞升者？”

“奥汀顿那个银色的老龙婆跟你一起出过几次任务吧，没发觉你也是血月设施的主宰者？看起来‘假面舞蹈会’将你掩饰得太过完美了。她/它对我说起过，只有最优秀的血月设施主宰者才会逐渐洞悉前往血月的方法——唔，也就是抽象化的‘飞升’，并且大概率会受到圣塔莉萨的甄选。毕竟她是前往过血月的探求者。”

“伊萨克，你追求成为飞升者吗？”

“这话基本等同于‘你作为血月设施主宰者开心吗’，你问我开不开心，我当然谈不上开心。再者，根据圣塔莉萨的记录见闻，血月上非常孤寂，那里的混沌属性魔力浓厚到在本地培植血月之种都会像施肥过分那样夭折的地步，更别提建立血月设施内这样的模拟小社会。迦迪亚王国多好啊，富庶而繁盛，大家敬仰着逝去的神明，大部分人都非常虔诚而单纯，我在这里身居高位，备受敬仰和需要，比在一个封闭设施里当老大快乐多了。飞升者去往血月又能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愿意丢下这里的常乐而去那种严苛的地方当地主。而且，对我而言，比起成为什么前往血月的飞升者，只要能再见到圣塔莉萨，此生便无憾了。”

“……你对她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事到如今，苏赛塔觉得问这样的话都是废话，不过，多听听伊萨克的彩虹屁也无妨。毕竟，挚友最喜欢的事就是宣扬自己崇敬的那位圣人到底有多好。

“憧憬与崇敬的爱……与凡夫俗子那种躯体与家庭关系的爱是不同的。当你见识过她的博学、慈爱、勇敢、豪迈、强大等等所有的优点之后，你必定会拜倒在她的脚下，成为信徒。这一点，就连作为敌人的古神-萨塔亚曼图斯大人都不能完全否认。我们，在她去世的当时，是亲自闯进过防御森严的龙谷，为她献上祭奠的供品的。”

这样的圣者吗……原本，苏赛塔会羡慕伊萨克始终拥有这样的信仰并在千年间毫不褪色。可现在，它已经不用去羡慕，自己生命中也出现了可以称为圣者的人，带来极度痛苦中最幸运的救赎，尽管她没有像圣塔莉萨那样强大到无需他人守护，却也有着优秀到无法忽视的实力，自信、骄傲，如同夜空星辰般恰到好处的光芒……虽然比不上伊萨克敬仰的太阳。而自己，在高塔上仰望星辰，便足够。

“要是你的出生能早些年，说不定你还能遇到四处游历的她，说不定我们还能是情敌之类不打不相识的关系~”

“那还是不要的好。我的常年知心挚友只有你一个。作为同类——在今后漫长的未来，也仅有你一个。”

“不要突然说这种让人又感动又伤感的话。明明在这次征战以前只舍得十年才登门拜访一次。来一趟不比你写信过来困难，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非得要遮遮掩掩的吗？”伊萨克这么说，是指对方以自己本来的身份前来拜访，穿着各种马甲的场合不算。

“你是教国高层，我是王国南境的守护者，我不希望给彼此带来更多的麻烦的舆论问题。”

“所以我才建议你订制‘白骑士’这个学徒的身份。以后没事也多来串串门~我还想这你这次的卓越功绩，能刺激一下我的其他学徒，今后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也算为我光耀门楣。”

“以后我会多以‘白骑士’的名义来看你的。”

“那就好，顺带帮我训训那些学徒，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我麾下最优秀学徒的标杆。”

“对了……我在某处寻求到一种炼金处理过的史莱姆，或许能缓解血月之日的困苦，如果试了两次效果还好的话，我就推介给你。”

“哦？有这等好事？”

“有好消息我一定会分享给你。”

“那我可就期待了。哦，关于‘摄理香’的生产源头，幸得你提供的情报，这边已经把胆大包天的犯事家伙都一锅端，至于接了单独配料生产的工坊也予以了严正警告和停产数月的处罚。只要拉克索王国境内没人敢启动这个违禁品项目，教国这边近些年是不会再有人敢碰的。至少你的族人的处境会安全很多。”

“感谢你的大力支持。”

“都是为了彼此国家的安宁，谈不上谢。你准备什么时候将罗莱塔家的养子交给你们那边的官方？这家伙少说制售危险违禁品和叛国，两个罪名少不了。”

“我这就回去把他押解来交给你们。毕竟白骑士的情报源是在这里，你们的异端审问局还没对他‘研究’一番，怎么说得过去。之后，你们再决定什么时候交给摄政王那边接收。这样比较体现两国合作密切。”

“行，我会让审问官对他好好招待一番的。说不定还有更多的收获。”

为了准备晚上即将到来的血月之日，苏赛塔要先回碧岚高塔嘱咐一番，将人先打包丢给伊萨克这边，再去瑟莉斯拉家等着从前线回来的炼金术师小姐汇合。

不祥之夜很快降临，苏赛塔开启了通往长棘海星与法螺群岛的传送门。

群岛主岛上空始终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瑟莉斯拉厌恶地皱眉，大概能猜到这些天，八万大军在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被骗过来的大军将地下城与迷宫的入口当做了多洛汶所言的“通往地下宝库伊底里亚的必经之路”，在幻象树风头正盛的那几天，从地下城与迷宫钻出来的血月设施的魔物们，被幻象树的力量编辑为了拉克索王国军队和其指挥的召唤兽，无比亢奋的艾切王国正规军队与亦真亦假的敌人展开了数轮激战。在他们在岛屿各处展开战斗没多久，打着打着，传送门就关闭了，说来也巧，多洛汶差点也跟着关在远海的岛屿没回得来，只不过它幸运地逃掉了这厄运。

在厮杀的过程中，艾切王国军逐渐发现某些地方有些不协调，但他们也说不上来。地下城和迷宫的反应也不是吃素的，加紧量产魔物，与岛上的八万军队开展了大规模的厮杀。

最开始，传送门的关闭还勉强认为是要这支大军务必拿下伊底里亚的激将法，几天过去，传送门再未被打开，最优秀的法师也无法定位到他曾经去过的任何地方的锚点，这些人才开始慌了，派出数支小队寻找撤离的道路，结果，一个都没回来。

幻象树在盛极之后迅速枯萎，这是白骑士给它设定好的程序，目的就是让敌人认清“伊底里亚”的真面目，然后彻底绝望。即便幻象树迅速枯萎，依然结出了不少的果子，一些深入法螺岛上寻求食物的士兵，在最中心的山坳里捡到了那些果子，吃了个精光。原本，幻象树的果实是可以入药，制造“幻想药”的，但作为原料，致幻素浓度过高，又符合热带水果特别甜美的优点……所有吃掉幻象树果实的人，全部精神失常，彻底沉迷在他们各自中意的幻想中，迅速或者相对缓慢地死去。

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淡水和食物。

原本以为打下伊底里亚不算特别费事，或者寄希望于拉克索王国丰饶的粮仓，入侵者并未带上过多的粮食，反而说他们带了不少搬运工具。一旦切断退路，数万大军在群岛上的水粮就成为了最大的问题。岛屿上所有的椰子树都被摘光了果实，仅有的淡水池塘被反复争夺，能够净化海水法师成为了香饽饽，他们有的人号召力超过了将领，突然一下子坐拥权力，而有的人不幸成为了压榨对象，全天近乎不休地为部队净化海水，得到权力的是掌管分配的人。

食物勉勉强强，毕竟岛上的野兽和魔物都能被狩猎……哼，这是王国军单纯的想法，有的魔物和野兽，的确是依靠多兵种合作能够打下来，而有的则过分强大，至多能被联合击退，却很难通过作战士兵的数量去击杀。得到的肉食还算基本能撑过最初的一段时间，然而，随着魔物和野兽越来越少，很多人都开始心慌了。

毕竟，生物们不是没脑子，它们也懂得避其锋芒，躲进设施深处、山巅处或者海里，趁夜色和军队疲惫的时候发动突袭。更何况，入侵者的数量会消耗得越来越少，得不到补充，可地下城和迷宫则是根据其核心与辉石的意志，在有张有弛地补充防御力量。

某些部队的指挥官意识到，有时候冒着极大的危险才可能有极大的收获，即想在这群岛上站稳脚跟，找到回去的方法，那唯有效法最初的迷宫征服者-伊萨亚斯那样，获得辉石，掌控迷宫，让这座岛的血月设施成为剩余生存者的临时庇护所，哪怕最后真的回不去，也能依靠迷宫的力量，改造岛屿，建设港口和船坞，最终找到前往临近大陆的方法。

在血月之日的血潮开始涨潮之前，苏赛塔还有些余裕，带领着瑟莉斯拉在艾切王国军某只兽人部队的营地里隐秘地穿行，用双眼和魔石核心记录在眼前经过的林林总总。

篝火前烤肉的肉香将宰杀的血腥气味勉强掩盖下去，没有酒就没有以往在篝火前烤肉的那种惯例的兴致高昂，谁手里有椰子之类的水果和饮品，便是大家嫉妒不已的对象。法师在从海水提取淡水时分离出来的海盐在烤肉的时候派上了用场，可惜有些人随身携带的香料早已用尽，只能将就着盐分吃。光有肉食也不行，有些人贡献出了从地下城或者迷宫浅层处摘下的草药，勉勉强强煮了个汤，维持营养的平衡，否则这些家伙迟早会被败血症击垮。

瑟莉斯拉看着苏赛塔沉默的背影，忽然觉得它像是隐秘地行走在世间的死神的使者。

向死神献上这些家伙的生命和灵魂，它老人家，应该会高兴吧？

再环顾四周，这些试图孤岛求生的敌人，或许他们明日会死在狩猎途中，会成为血月设施的粮食，会成为争夺资源而自相残杀的牺牲品……这么想来，此时此刻求生的挣扎实在是毫无意义，隐藏身形行走其中，不过是见证这些家伙在死前无意义的走马灯片段。

瑟莉斯拉并不会同情这些即将死去的生命。反正与拉克索王国为敌，贪婪的劫掠者和入侵者的下场仅有死亡，在废除奴隶制度的今时今日，官方不会花费心思去豢养一群战俘来当苦力。

她跟随苏赛塔走过一个又一个营地，从只言片语中推测这些人的现状，重要的是，他们对地下城和迷宫的见闻和感受。基本能判断，他们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所能突破的血月设施程度，非常有限，可能连30%都没有——苏赛塔以自己的经验推测。毕竟，狭窄的血月设施很难让大军和大型设施进驻和发挥。而血月设施本身，则随时可以化作绞肉机和宝箱怪。

这个进度让苏赛塔放心了许多，孤注一掷的敢死队终究还是没能对血月设施进行有效的突破，跨过进度40%的冒险者惯例门槛。血月设施的力量，这些人不配拥有，想到这里，苏赛塔和瑟莉斯拉都感到了安定。

“大约还剩下六万人，地面上。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损耗。如何，你能对付吗？”经过机械星仆的计算，整个群岛的幸存者还算多的，或许说，他们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损耗过半，足见这些北方蛮子在恶劣环境下求生的本能居然在海洋地带也发挥得淋漓尽致。但是，只要无法掌控血月设施，被群岛环境缓慢杀死大部分都人是迟早的事。

“……交给我。”苏赛塔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令人无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