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相当短暂,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用到,仿佛通常情况下的情报交流那么迅速。瑟莉斯拉无意为难犹豫的苏赛塔,这次意向试探对她而言,只要苏赛塔有一丝顾忌,那便不需继续劝说。苏赛塔是冒险家,不是任何工作都会接的佣兵,没有必要让它为了这些事而破例,那样对它今后的社会舆论会造成不便。罢了,自己多辛苦一点,两头跑就是。
老爷子看穿了她的心思,甚至也知道她在宅邸附近新挖掘了软泥培养池是为什么,不过他不希望说透这件事,毕竟任谁也需要有点个人隐私,既然瑟莉斯拉没有用筹码和优势在商谈中发挥,那么就是她并不愿意那么做。最终,图图利只是委婉地问了她一句:“……需要我去游说一下吗?”意思是你不好意思开口,那就我去。
瑟莉斯拉并不知道图图利究竟知道多少,但她会默认这个实力高于自己的巨魔萨满什么都会知道并且迟早都会知道:“不了,老爷子,没必要,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事。有那位在,锦上添花,没有在,我相信我们都能应付。把自己决心要做的事情推给别人,本来就不公平。”
尽管瑟莉斯拉说的在理,图图利心中仍然有些不悦,嘟囔着“北方的勇者也不过如此”之类的牢骚,瑟莉斯拉劝说他,没必要没必要,谁没点自己的顾忌呢,我的想法本来就不成熟,何苦为难人家。
碧岚镜湖镇——
傍晚,许多族人在饭后,于湖畔散步和游玩,守护者与学徒,还有族长暂时停留在一处人群并不聚集的地方,他们似乎在商议什么事。
族长的神色略微严肃,似乎听到了来自守护者陈述的重要意向:“您真的决定这样做吗?”
“虽然她果断结束会面,避免让我继续犹豫……可我仍然觉得过意不去,哪怕只是对方轻飘飘的意向邀请。”
“但师傅您一直以来都坚持不会成为任何贵族势力的佣兵。加入炎誓军团参与作战,这会给那些心怀叵测的坏人以口实的……”
“只要不以碧岚一族的守护者身份加入,应该可以?”
“理论上可以,守护者大人,前提是,绝对别露馅。”
“……你说得对,伽洛达。我有一些思路了……不是五年一度的‘碧岚收获祭’快开始了吗?追加预算,搞得比以往盛大些,持续一个月,对外宣布我一个月不出任务,在家休假和享受祭典,会经常在城镇巡视。每次收获祭都会有国内和南边教国的游客和旅行者来游玩,可以邀请一些国内热衷旅游的名流,只要他们能经常看见我露面,就行。”
“我知道师傅打算怎么做了~”碧莉卡记起了上次和师傅一起乔装打扮溜进王宫要地去顺走东西的壮举。“啊……是不是师傅不会带我去前线了?”
“对,那里还不适合你,人的遗体、残肢与魔物的相比,并不能相提并论。你还太小了,碧莉卡,那不是你应该见识的地狱。”
碧莉卡见过冒险者的惨死的模样,师傅带她进入地下城的时候,遇到过那样的不幸者。啃食冒险者尸体的魔物虽然被师傅随手一招便结果掉,她仍然目击了被咬开喉咙大口吸吮血液,被利爪开膛破肚的情景,那可不是一只破布娃娃被破弃后棉花露出来那么简单的例子便可以形容概括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地反胃,死亡的恐惧占据着身心,若不是身边还有绝对强大的存在作为精神支柱,如此年幼的女孩不知道会被吓坏到什么程度。
师傅教导她何为死亡,并告诉她惨死的范本不只这一种。开膛破肚、冻毙、碳化、溺亡、割裂、碾碎、溶解、剧毒……生命在死亡的意志面前可能脆弱如一颗细微的糖粒,轻轻碾碎,即为粉末。而战争,就是一台大型的碾碎装置,在其中被碾化的生命会以尸山血海的形式呈现,也许亲友或者陌生人与你昨日相谈,隔日便成为尸山血海中的一个组成部分,那种体验对活着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无声的剥夺。不说那么远,浓重的血腥味会让一个正常的人恨不得清空胃里所有的东西,只有老兵才会淡定以对,被死神祝福过的人才会坦然地跨过尸山血海,不被恐惧、怨念与咒缚缠身。
理解过死亡的少女明了师傅的关心,懂事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毕竟,作为学徒,是要跟随师者同行,作为外界理解的标准配置,到时候师傅可能会指定烈风贤者莱扎作为替身,自己是跟随它同行的。
苏赛塔行动很快,当日便开始执行计划的准备工作。烈风领主莱扎对于伪装尊主这件事似乎很上心,对于自己被指名来承担如此重要的主角演出,感到十分荣幸。其他几位元素领主纷纷流露出柠檬酸的情绪,最后一贯冷静的冻冰领主梅比乌斯说,谁让它的风魔法与尊主的最擅长的天赋相适应呢。一旦尊主不在高塔,几位备受族人尊敬的领主们肯定是要挑起大梁的,到时候它们都得配合莱扎演戏。
其实,若有急事,苏赛塔想要远距离传送回碧岚高塔是完全能做到的,只是没必要频繁地每天都回,扮演者每天在人群里露面个一两次两三次就够了,长时间徘徊在城镇上反而更像是刻意为之。
另一边——
瑟莉斯拉在王都贵族区的住店体验已经结束,她留言给摄政王,不好意思在这里住太久,以及回家还要筹措点追加的必需品,在王都的市场采购了许多东西之后,回到了多弗尔的乡下。
时值农忙时节,一部分村民在田间地头忙碌,瑟莉斯拉她们在村中的食品加工工坊以及海鲜培养池这些地方忙碌。
最重要的工作是生产便携式口粮。
在北方山麓作战,考虑到气候异常等要素,健全的营养配餐是行军作战最需要考虑的地方。因为拥有道具栏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考虑到阵亡因素不敢在有道具栏的人身上投入大部分物资寄存,山麓行军对运输条件要求很高,因此一半的行军口粮都是很基础的粮食——小麦、燕麦、藜麦居多,配之以肉干和干香菇等价格不高干化配料,来制作一日三餐(一般早晨都是简餐甚至不开锅)。海鲜这种运费都不得了的东西,几乎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行军作战的食谱中的。若是这些从来都没有配菜出现在行军的食谱中,一定会引发很有意义的讨论。
当瑟莉斯拉召开村民大会,将所需告诉村民时,大家都很热情,身在边陲的村子能为国家的作战做出贡献,是莫大的荣誉。村长自然不会亏待村民们,预付了合理的酬金,让村里没有下田的村民们都来参与工作。
水元素们与捕鱼家族在放逐之岛附近进行了海捕。仅仅是第一天,大家就收获了两吨的各种海产品。
捕获的马粪海胆不是很多,暂时放入了空置出来的养殖池里让它们继续存活,届时由斯黛拉传送到前线,这些东西可以贡献给位阶高的人食用,也可以作为奖励派给作战优秀的部队食用。
戈多基围虾个子大又虾仁饱满,村民们将虾掐头去尾去皮,专人用牙签挑出虾线,然后一部分整个留用,
一部分和猪肉一起剁碎,配以鸡蛋和淀粉制作肉丸子,口感特别有弹性且鲜美,若是和番茄一起煮,效果非常不错。
夜光潮纹贝与蓝星斑点蚝都是被撬开壳剥出贝肉,一部分整个留存,一部分用来和紫菜、海白菜、虾仁等一起熬制海鲜高汤,最后要制作成为浓缩高汤干料。
黑线鳕和潮纹金枪鱼应该是这次海鲜锅里的主料,鳕鱼还好,金枪鱼的体型略大,产出的肉更多,屠夫们开心地将内脏和偶然遇到的大量鱼子取出。按照瑟莉斯拉的预计,鱼子用来制作鱼子酱以及少量养殖孵化实验,鱼子酱是贵族们餐桌上最喜欢的东西,他们总是愿意高价购买,换做是在战场上,有它是一种极为奢侈的享受。而鱼的内脏,瑟莉斯拉则打算计划将其存储起来,用作某些军用驯化动物的额外营养来源,毕竟肉食这种东西对人来说都是不易运输的,而王国的空骑部队,尤其是亚历克斯的龙骑部队,双足飞龙们可不是吃素的,要维持那个规模的龙骑部队,哪怕只是一半规模的远征出击,每天消耗的肉类都是非常可观的。因此,冻起来作为应急食物或者辅粮比较好。
红螯光壳螯虾(龙虾)捕获了二十几只,个头很不错,光是宵想一下壳下面的肉,村长大人便会馋得不行,好歹是忍了忍,将这些暂时圈养了,临时再用——用来举办战役获胜之后的小宴应该很不错。
随之一同捞起来的,还有一些沙丁鱼之类的小鱼,它们就被穿起来,挂在渔网上晾干做鱼干了;同样,裙带菜、海带、海白菜等都会被晒干做干料。从王都购买的大部分时蔬都会同样被做成脱水蔬菜,届时放入锅中作为辅料。
除了半成品之外,稍微易于保存的章鱼小丸子也开始了制作,它们就算是饭后零食了。
图图利老爷子打趣到,如此精心的准备,摄政王应该任命你为特别军需官才对。
瑟莉斯拉捶了捶酸痛的腰,说才不要,那是操不完的心,我又不是他的保姆,这些应用于军需的东西,今后都要跟他算钱,比起祭典,祭典前的准备工作才是最有趣的。再说,我可不想行军作战过于辛苦,没打算弄成苦修。
深夜,村民们都已经安然入梦,连两位从者都已经回法师塔那边去休息,瑟莉斯拉说不需要老爷子帮忙,自己依然在工作室里忙碌,制作在战场上可能用到的药水和药剂。也许真打起来,用到的可能会比预计的更多,做制作一些,保险点。
这时,忽然感觉到宅邸周围有传送门的波动产生,她停下手里的活,连忙从后门跑出去,看看到底是哪位不速之客选择此时来拜访。有那么一瞬间想到是曾经来过此地的苏赛塔,可转念一想,它来应该会给自己或者斯黛拉打个招呼,毕竟大佬是位很有礼貌的人士。瑟莉斯拉没有特别紧张,毕竟她认为自己和老爷子一起是能应付极端情况的。
宅邸的女主人和不速之客在相距大约十米的宅子后院海崖边停下,于海风中对峙,她询问来者何人。
“……你真的认不出我吗?”是个没听过的声音,比预想中的年轻,因为佩戴全覆面式头盔的缘故,的确无法判断年龄。
瑟莉斯拉点亮了后院的夜灯,映照出对方全身银白的精致轻铠,没有佩戴任何武器,理论上没有敌意,以至于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认识过这样的访客,就算是买过自己商品的顾客里,没有见过。
谁啊这是?她很懵。
冷静下来,想要读取对方的魔力波纹,对方却隐藏得很好,让她一时半会猜不出来。瑟莉斯拉有些窘迫和不耐烦,直接声调沉了几分,就差把自己的拳套拿出来威胁:“别卖关子了,深更半夜跑来这里是跟我玩猜谜的话,我认输。你到底是谁?虽然一瞬间我有设想过你是那位守护者……但仔细觉得又不太像。”
“是吗。”不置可否的答案,对方缓缓抬手,在全覆式头盔上拨动了一个卡扣,将头盔取下,露出一位年轻人的面孔,只不过,整张右脸被黑色的轻薄金属覆面所遮住,并且环绕后脑形成了保护,此外,能分辨的信息是,银色的头发,以及碧空湛蓝的瞳孔,左半的面容看起来只是略微成熟,更多的是年轻的那份帅气,里面甚至浮现出一丁点的稚气,惹得宅邸的女主人心中咯噔一下,不得不承认这种年轻帅小伙可能是在她喜好的范围内的,只可惜困惑占据了她绝大的心绪,质疑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过这种帅小伙认识但完全不记得见过。
“等等等等……”这下轮到瑟莉斯拉需要表情管理了,她隐约觉得自己有点慌,就算是不怀好意的人派刺客来,也没必要派个帅哥吧,冷静冷静。“我记性不是太好,您到底是哪位,为什么深更半夜到访我家?”
“当然是来做自我介绍的,我的代号是‘白骑士’。”
“不完全是这个问题。那个,重点是,我们,认识吗?”她还特地用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点了一下。
像是早有准备,白骑士先生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支树枝,直接在后院的浮土上划出一些文字。
“你好,”瑟莉斯拉扭着头打算辨认,并逐字念出,“一百一十二岁的——住手啊混蛋!别写了!!”
她狼狈地冲了过去,将那支罪过的树枝当场处决。随即立刻将面前的不速之客双手揪着领口提起来,忿忿地嚷到,夹了几分哭笑不得,还好不太大声:“擦!我后悔告诉你了!直接亮你的勇者之剑不好吗!”
“秘密永远比冒牌货更直接。”倒是这句话,白骑士用回了苏赛塔的本音。“可以放开我了,不然的话,你的秘密还会继续暴露在空气中。”
瑟莉斯拉唰地丢下表面严肃偶尔也会皮得不行的守护者,手忙脚乱地赶紧把浮土上的危险年龄数字彻底抹杀:“换成别人,哪怕是亚历克斯的话,我都直接揍了。”
“长生种毋须太过计较年龄的问题,保持心态年轻即可。”瑟莉斯拉的反应让它觉得很有趣,像是在某种危险的边缘来回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