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惹人唾骂的事实,总比放任谣言惑众要好。虽然很对不起父母、兄长、姐姐和对我抱有期望的大家。但是……我已经是个叛徒了,如果战争再发,叛徒会在战场上迎来像样的终末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回去的话,还可以用一连串误会做借口来辩驳的!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失去你用生命和努力打拼来的一切,应得的一切!”在写的途中,琉赛亚就试图阻拦他继续写下去,但是被瑟莉斯拉用眼神震慑警告了。瑟莉斯拉的瞳孔似乎在一瞬间似猫瞳般变化,犹如猫的尖牙扼住了无助仓鼠的喉咙,学徒顿时背后冷汗淋漓,松开了握住亚历克斯正在书写的左手的双手。“那么多人需要你的领导、指挥,他们对你充满厚望,你就忍心辜负他们吗?”
“不忍心,但我有自己的衡量,他们给我厚望和奖励,而给我第二条命的,只有你。”亚历克斯真挚的言语听得对面的瑟莉斯拉都想在桌子下面记笔记,“也许你会说,凭借这份权利,我命令你回归家庭,将重生的性命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祭司刚想说的话被对方读了心,只好绷住嘴唇,欲言又止。
“但我认为,如果这份重生的性命连救命恩人的平安与幸福都无法守护,不过是一份侥幸,与廉价的死里逃生罢了——我的自尊只会鄙视它。”
瑟莉斯拉慢慢地鼓掌,从小声,到大声:“说得好,亚历克斯,我都想给你鸡排饭加个蛋了。就是这份气势,我会让凯茵转达给你的家人,赞美炎誓家族的骑士精神。琉赛亚,你也听见了,大英雄的誓言令人非常受用,你也不要总是拒绝,若真的心疼人家,就该与他一条心,做一对亡命天涯的好搭档。我作为临时房东,非常欣赏这种挑战世俗观点的做法。”
不论是以隶从印记的角度,还是气势与心理方面,琉赛亚都无法违逆瑟莉斯拉的意志,他只能在心里对于炎誓家那些曾经真心尊重与关爱自己的人感到万分抱歉。
远在王都的凯茵允诺立刻就去送信,蟹黄酱的福利到来让她心情好的不得了。
炎誓家的宅邸依旧灯火通明,搭档格斯去熟识的有钱人家推销蟹黄酱了,凯茵便在街上逛到十点才慢慢悠悠地靠近外墙边缘,找个几乎没有被人发现的空档,她高高跃起,翻进了人家的院墙内,然后,大大咧咧地走在花园步道上,被仆从和护卫们发现,当作古怪的贼人扭到了家主面前。
阿塔洛斯当然认得这位在王都赫赫有名的恶魔斥候,十几年来,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拉克索王国依靠这对搭档提供的情报,减少了许多损失,亦获得了诸多胜利,因此他是没法擅动这位声名在外的异族斥候的,只能恭敬地看座,询问凯茵阁下深夜翻进鄙人家院墙到底所谓何事。
“哎呀,当然是为了躲避冬天里追猎美食的人群,来给家主您带点礼物哟。”笑起来有几分像狡黠有体态轻盈的流浪猫,凯茵魔术般从斗篷下摸出一个方形小礼盒,上面系着好看的红绳,从礼盒里渗出些许诱人的油香,与某种海鲜的味道。“这可是能在冬天让整个王都的人都愿意荷包出血的美味呢。”
在炎誓家看来,进了这个院子还特地送海鲜来的人,分明就是打定主意要戳这个家族的痛处,痛风的人吃海鲜,这不是变本加厉火上浇油么。站在阿塔洛斯背后的长子克莱因的脸上已经有几分愠怒若隐若现,但自己妹妹却用手肘轻轻捅他,低语着恶魔斥候不会无故闯进炎誓家来找茬的,至少她不是那种惹人嫌的家伙,毕竟与炎誓家素来没有过节。克莱因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人素来无事不登门,且看这位斥候真正的来意。
“不知道凯茵阁下最近做起了推销海鲜的生意,是我家孤陋寡闻了。说起来,能将海鲜推销到炎誓家,是否是一种销售上的自我挑战?”
“真正的美味,其意义在于让人欲罢不能,即便痛苦也会爱不释手,炎誓家族早年从海边迁居至此,曾经也酷爱过海鲜,本人特地上门推销一下今日新鲜到货的蟹黄酱,不知会不会符合您家口味。”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练的阿塔洛斯作为家主,不难看出这礼物大有文章。
“可以试吃?”
“不满意您不付钱就是了嘛,大不了我损失一瓶,15金币。可我觉得,您终归是会付的。”俏皮的女性斥候装可爱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长子与长女庆幸母亲大人去神殿夜祷还没到家,不然少不了对丈夫数落几句。
阿塔洛斯谨慎地打开了包装盒,四罐渗出油香与海鲜味道的蟹黄酱瓶子中间,夹了一封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客户好评反馈卡。拆开信封,打开里面对折的纸片,家主立刻眼中生光,因为那分明是他幼子的笔迹。
“先说,不是亲笔,是拓印,但基本等于亲笔。剩下的您自己慢慢看,我很有耐心的。”说着,凯茵不客气地吃起面前的茶点来。
『父亲,是我,亚历克斯。见信如见人,我猜您一定会生气,我的任性给您和大家带来了一连串的恶果,在此,我向您、母亲,兄长,姐姐与那些关心我的人致歉,尽管……大家可能不会原谅我,也无法原谅我弃大家而去。抱歉,这是我的决定,我不会为此后悔,亦不会为此改变。
我听说了,王都传来关于我的死讯,有人用心收集了我逃亡途中于各个城镇卖掉的铠甲和武器,这可真是有够破费的,为了使你们更加倾向于相信我已经死了。
事实与传言大概一线之隔,我的确差点死了,死在荒无人烟的森林之中,有人借口卡图玛斯殿下的名义一路追杀我和琉赛亚。但是,琉赛亚又一次救了我,和另外一位善良的女性一起。现在我住在那位值得尊敬的女性家中,身体已经恢复,除了发作过几次的老毛病,其他无恙。带在身边的药虽然已经用完,但琉赛亚还能照顾我。
今后,除非王国再度遭到侵略的恶战爆发,我可能会匿名回到前线之外,我想与琉赛亚一起定居在这不起眼的乡下,与王室和教会再无瓜葛与关联。您不必再遣人寻找我和琉赛亚,龙血石依旧在琉赛亚手中,一切安好。龙骑军团的事,还请交给摄政王自己统领,这好过他交给别人。我会不时给您和母亲,兄长、姐姐寄来乡下的土产,还有信件,谨告平安。
最后,如您有机会面见圣女大人,请代为转告,琉赛亚祝愿她一切安好,勿念,勿再回信,保重自己。
今次就是这些,给家人们报上平安之讯。
最后,请不要追问送信人我的下落,不要为难人家。
您任性的孩子 亚历克斯』
阿塔洛斯看得一路都在双手颤抖,在幼子出走六十多天之后,这封信若一切为真,那便是最为重要的、唯一有效的讯息,以至于他怀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之余,还是对着熟悉的字迹不免老泪纵横。就连身后的亚历克斯的兄长和姐姐都忍耐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珠,打心底地庆幸着弟弟还尚存于人间,真想让母亲也立刻知道这个消息。
他们依然用求证的目光投向带来讯息的恶魔斥候,是希望她给一个确定的讯号。
“别问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投递员。讯息真假自己分辨,食品安全自己决断,本人不做任何解读和表示,只是来推销蟹黄酱的。15金币一罐,而且,货不多,每家限购10瓶哟。”
阿塔洛斯的女儿,圣骑士阿纳斯塔西娅接过这四瓶蟹黄酱,使用法术验毒,在确认安全之后,向父亲点了点头,并指出其中一瓶的瓶底还黏着一张叠起来的字条。阿塔洛斯赶紧取下来展开,上面写着:
“蟹黄酱是村里的大家一起制作的,酱中的蟹肉由我亲自料理,希望父亲您务必尝试一下。”
带着一丝好奇,阿塔洛斯让女儿赶紧就近找咖啡勺来,打开一罐,挖了一勺送进嘴里慢慢品尝,一时间,老元帅的表情特别复杂,让长子长女没法分辨出到底好吃还是不好吃。良久,老人的表情终于舒展开来,就像是运筹帷幄的一次胜仗之后,欣慰而释然,又像是久居内陆的人见到了大海:“……炎誓家的血脉,终究还是眷恋着初始之海。除了身上的病痛,我们的发色,绝不是一份诅咒。”
送信的斥候双眼微眯地稍稍后仰,笑而不语。
“我们希望订购10瓶,以及……不知道我们能否有幸从您这里订到后续的货物?”一国元帅堪称谦恭地向一位恶魔斥候微微低头,“不带任何目的地说,这是本人此生品尝到最最美味的蟹黄酱。”
“只要您不擅自窥探我的货源,嗯,可以的哦。”凯茵又调皮地眨了眨眼,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显得并不在意觐见贵族的礼数和某种优势,“我也是在毫无预告的情况下收到的这种蟹黄酱,一品之下好吃到我半夜上街嚎叫,所以很急切地想分享给王都的大家,讨个好彩头。哎呀,您说后续的货物……也许今后会有不是蟹黄酱的美食从不知名的角落流入王都,让大家都感到幸福的。在这没有仗打的和平时期,我都有点想开个食品商行了。”
阿塔洛斯敏锐地捕捉到斥候的尾音,赶紧对身边的管家知会到:“取我的支票来。”
炎誓家不仅在战场上搜刮到不少战利品,平日里在王都和其他城市有很多营生,作为拉克索王国的大贵族之一也不缺钱,但仍然抱有一丝试探的阿塔洛斯,在支票上签了二十万谷地金币的面额,撕下来双手交给对方以示诚意:“既然凯茵小姐有为王都食品业注入活力的雄图伟志,在下亦愿意聊表心意,做一份小小的赞助和投资,如您需要,可以与我的管家洽谈,炎誓家族在王都的铺面,任您挑选一处作为营业场所。”
“那我就不客气了。”凯茵看了一眼会客室的墙上的钟,“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就此别过,元帅大人,两位圣骑士阁下。”
“请让我们送送您。”克莱因与阿娜斯塔西娅一同说到。
“不了,我怎么进来的还是怎么出去,好保持我推销蟹黄酱方式的神秘~”
“啊,那个,”老元帅欲言又止,似乎有点想挽留已经起身告别的斥候,“我们……我是说,假使家里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们如何能联络到他?”
“我并没有什么途径,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但,相信命运以及女神保佑吧,就算他远在天边,也迟早会知道王都发生了什么。亚历克斯阁下始终是您的孩子,任性妄为之余,绝对不会忘记和抛弃家人。”
阿塔洛斯知道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最后向传达讯息的斥候行了骑士礼:“……多谢您的忠告,凯茵小姐。”
“明天我让格斯来送货,会走正门的。”正常去贵族商人家送货,那位言行谨慎,性格持稳的男性斥候还是非常可靠的,这点在王都境内的口碑还是挺一致。
送走“不速之客”后,父子女儿三人扭头回房研究起四瓶味道略有不同的蟹黄酱。三人一致评价,是真的超好吃,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亚历克斯是在那个村子里给人帮厨了吗?天天能吃到这般美味,在王都的高级餐馆里帮厨都不一定有机会这么奢侈啊。
“奇怪,感觉不是本国的海蟹,本国的海蟹没有这般究极美味的肉质。难道亚历克斯是一路被追杀到出了国境吗?这可糟糕,被王宫知道了,可能真的会被坏人诬陷叛国的。”兄长克莱因为弟弟担心着。
“父亲,我们要派人盯梢那位斥候么?总觉得她不可能毫不知情,她的眼神和举止都在暗示一种莫大的优势,似乎是希望我们去讨好似的。我并不是反感这种讨好,能公平交易到情报,付出金钱和其他一些代价未尝不可,只是,事情发展的节奏不由我们掌握。”一边在口腔中品味蟹黄酱的奇妙美味,长姐阿娜斯塔西娅一边对父亲说到。
“算了,都答应人家,不要过于窥探了。她反复暗示,只要与我们建立起明面上的合作渠道,一切往来都是正常的商事途径,人家到我们这里谈生意,也就光明正大。我相信她会带来亚历克斯后续的消息。”
听完父亲的话,阿娜斯塔西娅自告奋勇,说:“父亲,明天的商事和今后的食品商行运作联络就交给我吧,女性之间也不会被人说别的闲话,至少会少一点。”
“就交给你去做了,阿娜。”阿塔洛斯点点头,表情显得释然又开心,“蒂芬怎么还不回来,真想告诉她,亚历克斯参与制作的蟹黄酱,非常非常美味呢。就算我们不能大快朵颐,她可以啊。”
另一面,王宫——
拉卡乌斯国王给弟弟带来了今日市面上十分罕见的蟹黄酱,宫廷御厨捧心百分百推荐,说自己在大街上偶然遇到的,某位有名的恶魔斥候正在耐心地给大家推销品尝,引发了排队抢购热潮,15金币一瓶从价格上来说的确很贵,但人们仍然你盯我我盯你盯死了插队的任何机会,一人限购三瓶就算几小时也要蹲守。他在尝了第一口之后,说什么也要带几罐回来给陛下,两位公主殿下和摄政王殿下尝尝鲜。
一开始,卡图玛斯看起来的确郁闷得紧,又不想折煞了兄长一片好意,在尝试了蟹黄酱的确美味之后,郁闷的面容才逐渐化开,心情略有好转,总算和兄长拉开了话匣子。
“今天圣女也甩你闭门羹了。”
“称身体不适,每个月那几天,不想见客。”
“下个星期再去嘛,总不可能天天都身体不适,也不可能总躲着不见王室成员。我们尽到我们的诚意与礼仪。”
“就这样的德行与态度,配称之为圣女?哼,要我说,七年前舍身救我的那位乡下女子,我宁愿称她为圣女。”强壮有力,人美心善,至于……功夫嘛,应该是可称一流,就连王都的高级娼馆都不配请她坐镇的那种。
“你会如此怀念那位夺走你初夜的狂放女子啊。真不像贵族的发言呢,弟弟。”拉卡乌斯国王觉得,弟弟开始说这些话,就意味着他的心情多少有转机的迹象了。大概类似于男子们在酒馆酒吧里谈起与某位女子风流一夜的故事那样,气氛逐渐轻松,人们之间的交谈比较坦率。
“你说错了,兄长,正因为这种发言,才像是贵族会说的。”卡图玛斯举起手里的红茶杯,以茶代酒表示了带来好味蟹黄酱的感谢,“没有哪位贵族喜欢憋着自己的风流情史。尽管我不知道她的真名,但我会时常记起她,那一晚经历了被人追缉,中毒发作,到一夜梦幻的痊愈,过于跌宕起伏,实在难忘。”
“以至于你后来寻找的女性,都没法还原那一夜的体验?”国王对于弟弟的阅读理解永远是九十分到一百分的优秀区间。
“那还用说吗,所以我对这种风格小清新还带点个性脾气的圣女大人,真的提不起一点半点的兴趣。”
“你现在还在寻找她吗?”
“说实话有些放弃了……和龙谷的那位救命恩人一样,都是回头去找,已经从世间蒸发那般杳无音信。让我悔恨没有当时就坚持带走她。卡图玛斯……我的名字还真是一个诅咒。”
“诅咒什么的就别去想了。实在不行放弃,切断这份怀念,重新找一个跟你感觉合拍的女性,现在也不迟。”
“兄长,话说的容易。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之后,”摄政王抬了抬手里盛有蟹黄酱的勺子,眼神意有所指,“你还会去想吃那种平庸的同种类食物吗?岂不是掉我们王族的价。”
“天哪,你经历的一夜到底有多么梦幻多么传奇,弄得我都有点心痒痒了。”拍拍胸口,拉卡乌斯国王调侃到,“你巧遇那位红发淑女,难道会像先祖遇到的圣塔莉萨一样无法用言语概括吗?”
“得,王嫂听到的话,可能会吃醋跟你闹脾气哦。”
“我就说说而已嘛~~不会乱吃的。刚才的话,你还是别告诉她哦。”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