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亭中,林望舒连忙在下面踩了一下步璃的脚。
昔年缔结金兰契着实是权宜之举,此事起源于步璃的一次出诊,在那次出诊时步璃便被那户人家看中,短短十天便跑了步璃的医馆十来次提亲。
步璃被烦得没法,偏偏时局鼓励成婚诞育子嗣,就算报官也无人受理,街坊邻居还时不时前来游说步璃,气得步璃直接关了三天的医馆闭门谢客。
最终还是两人合力商议出了对策,那便是两人暂时缔结金兰,彻底绝了来提亲人的念想,由此总算还了医馆一个安宁。
金兰契为她们挡下了不少纷扰之事,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因为这纸金兰契有什么进展,始终都是朋友,仅此而已。
“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步璃笑嘻嘻地捏了一下林望舒的脸,潋滟的眼波流转了一圈,落回了林望舒身上,“你看我如何配不上你?我天赋容色可都不逊色,非要说的话就是我师尊比不得你那仙魁,算起辈分,我说不定还要尊你一声师祖奶奶!”
林望舒反过来回捏步璃的脸,两人就像在山下那样闹成一团。林望舒刚想对阿镜告罪一声,却不想阿镜也笑吟吟地加入了两人的打闹之中。
这次小聚直到山下敲了三更钟方才散去,步璃与阿镜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清凉的晚风夹杂着桃花的幽香浸润在月色之中。送走步璃和阿镜后,林望舒沿着回廊走出清和台,没留神路况,不慎撞到了一个人。
“小舒,金兰契……什么时候的事?”
她着实吓了一跳,还没辨认那个人的身份,那人便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痛得她身形一颤,下意识要痛呼出声,可那人就像预判到了她的反应一般,死死封住了她的唇。
平日清疏持重的女子此时似乎失了态,温凉的呼吸化为滚烫的热流扑在她的脸上,那双皎洁的眸子浸着中天明月的幽冷,庞大的威压剥夺了她的反抗能力。
林望舒本能地挣扎着,可刚挣脱一寸便被裹挟着欲念的漩涡牵扯入了中心,灼热的唇瓣在她额前游走,蔓延过眼角、面颊、脖颈……停留在指尖时,皮肉被撕扯的剧痛将她吞没,她彻底被牵引进了名为爱欲的洪流。
嫣红的鲜血沾染了女人端雅圣洁的容颜,女人眼底烈焰灼灼,再度朝着林望舒的手腕咬了下去,仿佛要将林望舒吸干血液、拆吃入腹。
就在此时,碧珏脖颈上的锁链光芒大放,在极致的痛苦之中碧珏神色方才稍稍恢复了清明,林望舒这才有机会将手抽了出来,对碧珏解释金兰契的前因后果。
“这种事我不会骗你,阿珏……我从来只有你一个人,真的……”
她伏在碧珏耳畔,用气声小心翼翼地解释,她看得出碧珏对她有着相当强烈的占有欲,这是碧珏展示出来的为数不多的人性。
说到底,碧珏也只是人。
无情无心是人们对仙魁的要求,对于大众来说他们只需要一个能维持他们太平安泰生活的庇护者,仙魁不需要有小我,只需要大我乃至无我。
而碧珏同样也回应了他们的愿望,锁心缚情,入世出世,诠释一个完美仙魁恪守的职责。
她不怪碧珏如此失态,她同样为碧珏和流越的事情吃过味。碧珏压抑了那么久,反应这般激烈无可厚非。
锁链隐没于皎白的肌肤之下,碧珏如梦初醒般拂去了唇角的血痕,神色重新归于淡漠,可眼底的情绪依然幽微不明。
“小舒,你很喜欢步璃小友么?”
碧珏冷不防的开口将林望舒无数辩解的话堵了回去,明明她和步璃只是朋友,她们的关系光明磊落,可在碧珏的目光下,林望舒还是产生了些许心虚和不安。
“……只是朋友之间……仅此而已。”
“如果小舒更偏爱步璃小友,珏不勉强小舒。”
良久的沉默后,碧珏的声音幽然流淌在夜风之中,轻柔而缥缈。
她皎洁的眸底倒映着月光,眼底的蝶翳愈深,静静地注视着林望舒,神色自是波澜不惊,只是语气中的异样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或许碧珏也没有注意到,在她情绪不稳定时,她眼底的蝶翳会比往日更明显。
林望舒只觉得有些无力,她知道她应该让碧珏相信她与步璃的关系清白,但碧珏的反应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话。
如果她不尽快解释清楚,这个怀疑便会成为一根刺扎在她们之间,时间越长越难以消弭。
“这不能比较,阿珏。我与步璃是朋友,与你……”林望舒轻轻咬着下唇,“自从我进入修真界之后,便时刻怀有与步璃长诀的准备,我之于步璃亦然。但是若是你,我无法想象会有这一天。”
“若是我走在前也还罢了,身死道消,余者再不是我能管的。可……”她看向碧珏,目光诚恳,“倘若是你,我想我会随你而去。”
她这话出自真心,说得格外情真意切,碧珏定定注视着她,似要将她整个人揉入自己的目光之中。
林望舒也不知道碧珏究竟有没有信她,她与步璃从来没有产生过越界的念头,她们两人哪怕独处一室,都不过清淡如水毫无杂念。
良久,沁着微凉的指尖抚在林望舒的腕上,皎白无瑕近乎玉妖,林望舒吃痛忍不住哼了一声,但她的鼻尖被撞了一下,那忍痛的哼声被堵回了唇舌之间。
一点檀红碾磨破裂,殷红的血珠沁在花蕊之间,她被碧珏鲜血的气息刺激得近乎失去理智,可她心头的那根弦还是及时绷住收紧。
她缓慢抬眸,女子浅色的羽睫映入眼帘,羽睫之下是色泽更浅的瞳孔,如冰似玉的澄透皎然,却幽深得宛若一汪千尺寒潭。
林望舒记挂着碧珏的封印,尽管情迷意乱依旧打起精神计算着时间,在碧珏脖颈间即将浮现古老的符咒前一刻及时将碧珏推了开来,看着她一闪而过的赤色纹路,林望舒心头一松。
她隐隐觉察到了碧珏将锁心缚用在自己身上的原因,在情字一道上,碧珏比她还要容易沉沦其中,看似喜怒不形于色的外表下却燃烧着灼灼的欲念,宛若冰封深处的烈焰,炽热得让人觉得自己只要靠近便会被焚成灰烬。
二人一并回到了通幽馆,林望舒因为觉得自己在这种事上有亏于碧珏,尽管她的旧病被反复激荡的心绪隐隐牵带出来了几分,可她还是勉强打起精神迎合着碧珏的缠绵。
窗外回廊下传来了机巧侍女的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忙不迭互相为彼此整理衣衫。
当机巧侍女将汤药端进来的时候,她们已然正襟危坐,刚刚灼烫的纠缠仿佛已经随着夜风烟消云散。
今天的汤药照例两碗,一碗她这些年喝惯的养护心脉的补药,另一碗则是她染了风寒时候碧珏为她调配的凝桃羹。
林望舒并不喜欢这种味道奇怪的桃花羹,可想到这是碧珏亲手为她熬制的,她也只得慢慢喝了下去。
每当这时候,碧珏都会坐在她身后,将灵力注入她的脊背,替她调理着气息,以便她吸收药力。
但喝到最后一勺时候,她只觉喉间一阵腥甜蔓开,哇一声将刚刚吃下去的凝桃羹吐得干干净净。
心口仿佛有什么骤然崩断,近乎将她吞没的剧痛剥夺了她其它一切感知,她颤抖地抓住碧珏的手,手指因为痛苦痉挛不已,几次几乎触及,却又无力地滑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