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梦里柏水清看见自己早就没了的双亲。
他焦急地抓着他们,问阮旸阳寿几何还剩多少——
醒来之后从床上滚下来,连滚带爬地跑过所有的院落,直到最后看见阮旸——稍微低了点头对着眼前的人,应该是在笑——嘴角没动,眼睛相较平常多弯了一点。
柏水清扒着廊角,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忽然落回了实处。
他还在这里,柏水清想,他暂时不会丢下我的。
大概是听到了响动,阮旸有些奇怪地看向他这边,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动静。
那个背对着柏水清的人,先是好奇地碰了下阮旸的耳朵,然后才转过身来,“小白怎么了?”
柏水清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呛死,艰难行礼道,“殿下”。
是薛麟。
他看起来跟之前在朔川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就藩的路上顺路来看阮旸。
“母亲说的没错,你果然到了这里。”
新朝替换,不止阮鸾筝事情多,薛太师竟也忙的焦头烂额。
世家大族并非铁板一块,彼此制衡互有强弱。但薛家势大之后,又多年占据外戚的位置,尤其是现在外孙变成了陛下唯一的孩子。
女皇帝这种事少有先例,谁也说不住下一步陛下和世家该下什么样的棋——世家们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世家自己内部便先乱了,明里暗里给薛氏添了不少事。
薛麟之前做郡王的时候封在安邑,现在阮鸾筝登基,按理来说应该顺势封赵王。
可他对自己的母亲说,“把燕地给我吧”。
阮鸾筝在短暂的愣怔后,看着他的目光更加柔软了一些,“那里冬天会很冷的”。
“嗯,没关系”。薛麟伏在她膝上,“只有我离西京足够远,母亲才不会被碍手碍脚”。
他的姓氏太贵重,血脉太尊贵。但他到底不属阮周宗室,只有远离皇权中心,剥离开与皇位继承权最直接的关系,才不会激化陛下与薛太师本就剑拔弩张的势力关系,才能减少朝臣百官攻讦双方的理由。
终于,在薛灵琒死后十几年,阮鸾筝第一次与薛太师在某件事上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阮鸾筝以前那个无用的小王子,以后也会是边境上一个于皇位无关的异姓王。
“阿翁可能也有点觉得对不起我,给了我好多东西,我分给你啊。”
他从箱子里托出百年的人参和何首乌塞进阮旸手里,“这东西你用得着吗?用不着还有别的,等我我找找”。
“薛麟”,阮旸到底没忍住,伸手掐住了他的脸,“你还好吗?”
薛麟给阮旸掰着脸抬起头,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他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决定给阮旸透底。
“我这几天总是在想,等到两边各自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后,母亲和祖父终有一天也会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吧。其实说什么是为他们着想,明明是我早早逃到了很远的地方,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他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对不起,我之前明明答应过你要保护好母亲的——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什么用都没有。”
阮旸其实也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
他只能拍拍怀里薛麟的肩胛。
“这些事终会成为寻常事,你还是快一点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