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川好像在练兵。
顾追身受重伤逃离故国,因为心灰意懒日子一度过得浑浑噩噩,忽然在某个日子终于灵台清明起来——意识到周边的生活,竟然跟自己过往在军营里的生活差不了多少。
周边晨起晚休,演习操练,人来人往。
虽然还不成气候,但行止之间,已经能看出一点当年规整有序的样子。
像是看着台风眼一点一点地聚拢,看着海啸一点一点的上涨,看着那个本来已经死了的镇北军又像是新草一样,从朔川的土地上重新生长了出来。
顾追感到一种近乎出于本能的恐慌。
他绞尽脑汁地想,南国应该怎么面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变化?怎么对战再次成型的镇北军?朝中有类似的预料吗?我能做些什么吗?楼盈会不会有新的办法……
顾追这才想起来,他曾经效忠的故国,不久之前已经换了新的君王。对此他不乐意接受,又无能为力对抗,于是受到驱逐,这才半死不活地逃到了朔川。
就像风会起潮会落,春去秋来人老去,他对于一切的发生都束手无策。
顾追身体好的差不多之后和镇北军的人对练,本以为单兵对打时自己凭着经验多少也能略胜对方一筹,却一次又一次被逄宪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逄宪不说话,下巴支在他那把从不离身的破刀的刀把上,坐在树墩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恍惚间顾追想起自己幼年时,父亲见到他练武时的表现,也是用这么一种算不上多满意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望向他。
这让顾追觉得有一点难堪。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衣襟。
逄宪并不体谅他,“歇好了接着练”。
顾追有点气急败坏,“多让我喘口气行不行?你就不能对长辈宽容一点吗!”
逄宪只动了下眼珠,没有笑话他,甚至都没有出声。
他明明而立不到的年纪,人却常常死气沉沉,就连旁边庙里的雕像看上去都要比他有生气——但身手是真好,当今天下这个年纪的人里数一数二。
顾追心里泛苦,想,难不成阮玄沧的徒弟也跟他一样,是个力大无穷的怪物?
“不是”。逄宪否认,“我跟少主不一样,我的武学天资平庸,能有些成果全靠后天补拙”。
阮旸啊——
顾追唏嘘道,“可惜了”。
逄宪握着刀柄,没接话。
顾追好歹在陈国时做过不短时间的高官,也没有一直给人递话头的习惯,所以他也闭了嘴,只顺着阮旸这一个思绪,想自己带着楼盈回陈国的时候。
陛下像是已经等了他们很久,等得着急了,像是被蚂蚁咬住了骨缝,赤着脚在安静极了的大殿里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