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来,督军府门口车流如织,军政名流都来参加潼城防御战的庆功宴。
孟灿云与田方水都受到邀请,由程副官接他们来督军府赴宴。
短短的路程,已经堵了快一个小时。孟灿云在后座有些烦闷,便走下车透气。
刚走上路边花道,有人喊她。
不远处一辆甲壳虫旁,有个西装笔挺的少年正朝她挥手示意。
正是自马场分别后,多日未见的陈泰予。
“老式棉袍也难掩款款的美丽,叫我一眼就能在茫茫车海中辨出你。”陈泰予轻提毡帽,将手中一捧玫瑰递给她,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看起来略有几分轻浮。
孟灿云知晓他油腔滑调的个性,故而并不在意他的打趣,笑着接过花,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陈泰予正了正领结,微扬下巴:“款款的意思,我的身份竟不配得到督军府的一张请柬?”
孟灿云无奈笑道:“不是你自己说,最讨厌跟打仗的人交往吗?”
上次在跑马场,他大吐苦水,没少控诉索靖山乃至整个督军府的“卑劣”行径。
以至让她以为,他绝对不会来今天这样的场合。
陈泰予正待回答,旁边的阿宝却替他解释起来:“孟小姐慢些冤枉,我家少爷确实最讨厌这种应酬。照以前,老爷拖都拖不去一回,可而今认识孟小姐,一听您也要出席,只恨不能将车轮装上翅膀早点与您碰面,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喜欢或者讨厌呢!”
“多嘴!”陈泰予作势去敲他,没走两步,又转身回到孟灿云旁边,小声道,“怎么心不在焉的,是奖金没有藏好么?”
上次赛马,因为陈泰与的内幕消息,她赢得五十万大洋。
事后才得知,华商跑马场的东家正是陈泰予的三叔,那位严会长。
“我三叔从小被送到一个大户人家,后来继承了人家的家业,生意做的很大。别的我不清楚,单就手上的地皮,只要沙城能叫得上名号的地界全都是他的。”
陈泰予当时的介绍简直让她惊掉下巴。更让她吃惊的是,华商跑马场每个赛季的收入,都要拿出一半交给督军府。
“每个赛季只有两场比赛的头奖是可以派给赌客的,其余都要‘上贡’。这是三叔与督军府的战略合作。”陈泰予当时如是说。
原来那日索靖山去跑马场不是赌钱,而是直接拿钱。
尽管陈泰予保证她的奖金与督军府没有关系。她还是担心自己是否动了索靖山的“蛋糕”。
故而她藏实了获奖的消息,也没有立即拿钱去找索靖山换回经卷。
她需要尽快让这笔钱增殖。这样,就算后续索靖山要求她归还获奖所得,她也不至于上交后两手空空。
孟灿云问:“待会儿有时间吗?”
陈泰予似乎就在等她的邀请,文明棍往上一提:“自然有!今日全天都可以陪你。”
“那好,进去后我们再碰头。”
“没问题!待我陪我爹打个照会就来寻你,你只消寻个僻静处等我便是。”
两人正说着,车流开始轻微移动。他们挡在路中央,引来一片喇叭声。
“孟小姐,可以走了。”程副官把车开过来。
两人告别,各自回到车内。
*
大厅音乐悠扬,灯光迷离。参加这次庆功宴的都是绅士名媛,倾杯交盏言笑晏晏,都沉浸在晚宴的旖旎氛围中。
刚走进大厅,田方水就被几个军官叫走了。
孟灿云环视四周,没有看见邱良,却碰见了吴龙夫妇。
吴龙夫妇热情地同她聊了几句吴鲲鹏的近况,又去忙别的应酬。
整个宴会再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而她着装朴素,在这名媛如云的场合,不会引起丝毫注意。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孟灿云选了一个可以观摩整个舞会场面的僻静角落,在等待陈泰与的同时,也希望借这场民国晚宴稍微放松一下。
可惜事与愿违。
“孟灿云!”何子珠挽着一个男人,趾高气扬地出现在她面前。
手中酒杯微微一顿,孟灿云咽下即刻滋生的无奈,放下酒杯,礼貌站起来,“何小姐。”
何子珠看向旁边的男人,“二哥,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人。”
那个人……看来介绍时并不是什么好语气。
孟灿云笑容微敛,不动声色。
男人伸出手,微笑道:“孟小姐你好。我是子珠的哥哥,何子凌。”
孟灿云转眼看来。
男人军装挺括,容貌俊朗。领肩徽章隐隐泛出金属光泽,英气之外又有绅士风度。
正是那天在索靖山办公室门口朝她点头示意的男人。
“是你。”何子凌似乎也记起那天光景。
孟灿云略显局促:“何先生你好。”
掌心相握,何子凌手上有一层薄茧,她略有不适很快收回手。
“抱歉……”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孟灿云神情歉然。
“没事。”何子凌笑了笑。
“二哥,你这么正经,吓到人家了。”何子珠很高兴孟灿云这么惊慌失措。
她还想看她更狼狈的样子。
“孟小姐,你不是与你阿爸一起来的吗?他人呢?”
“田道长进来时就——”
“田道长?你怎么这样称呼他?你应该叫他阿爸才对吧。”何子珠故意拔高音量。
坐在旁边的人纷纷投来视线。
孟灿云维持笑容,不急不缓:“田道长现在是出家人,所有人都尊称他一声道长,我也不能例外。”
“你……”
何子珠正要与她理论,却被何子凌打断:“子珠,我们该过去了。”他又看向孟灿云,“孟小姐,失陪了。”
何子珠不愿意离开,何子凌半拖半拽将她拉走。
“二哥!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走了一段距离,何子珠甩开何子凌的手。
“你不应该让孟小姐难堪。”
“难堪?”何子珠瞪大眼睛,“她哪里难堪了?刚才是她赢了,她欺负我让我难堪才对!”
一直维护自己的二哥竟替别人说好话,而且还是一个欺负自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