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停了,只剩冷风呼啸擦过。
“我这么大年纪了,生些病是很正常的。”张君梅握着何年的手,说,“你不要太当回事儿。”
何年蹙眉,“你这是什么话?我能不当回事儿吗?”
张君梅拍拍何年的手心,安抚他,等何年憋着一口气,才慢慢说:“你知道奶奶今年多少岁了吗?七十了。”
“到了我这个年纪,身体还硬朗没毛病的才是少数。就我们以前对门的那一户人家,那位老太才六十多岁,就瘫痪了,她还是一个人在家,一个亲人都没有,我还有你啊。”
“何年,奶奶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其实奶奶很很幸福的。”
何年抬起头,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我有一个特别孝顺的孙儿,我生病了,你会一天打好几份工,为了家里,你到处借钱。你不会以为我都不知道吧?你才二十岁,就能扛起整个家,不是我在照顾你,是你收留了我这个老婆婆。”
何年别过头,忍住眼泪,“别说了。”
张君梅说:“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有压力,人各有命,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扛到自己肩上,也不要觉得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张君梅能够猜到自己是什么病,她自己并没有多恐惧,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活够了,只是心疼她的孙子。
何年太苦了,长到二十岁,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他被迫早熟,别的小孩儿还在无忧无虑的年纪,何年在想办法赚钱;别的小孩儿打游戏是为了好玩儿,何年是为了兼职陪玩。
从小就会看人脸色,很少有真正快乐的时候。
“你知道奶奶为什么一定要逼着你多读书吗?因为我怕你以后对篮球失去兴趣了,文化成绩不够,找不到好工作,会被人看不起的。”
何年都知道,他听不下去了,故作轻松地笑笑:“干什么呢,医生说的是没什么大碍,咱们配合治疗是能治好的,你这一顿输出的,还以为治不好了,净吓人。”
他站起身,说:“我去找医生问些问题,你把粥喝了,再睡一会儿。”
说完,他逃似的离开病房。
手机上又有人发来很多好心询问的消息,何年没有心思回复了,他躲在厕所,翻找到自己已经不记得长相的父亲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何年挂掉电话,又给何女士打过去,可何女士也没有那个男人的号码。
何父就这么成了一个联系不上的人。
·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两天,秋冬季到来,天气彻底凉了下来。
张君梅被安排换了病房,手腕上戴上了装有特定药物的手环。
何年回去一趟给张君梅拿洗漱用品。
家里的鞋柜深处藏了一笔钱,是何年存下来的,为的就是应急用,几年来也只存了几千块钱。
何年全部翻出来,又去洗手间拿洗漱品。
抬起头,无意照到镜子。
镜子里这个头发凌乱,没有一丝精气神,下巴长出点点青茬的人,何年感到陌生。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晚上守在病床前也睡不踏实,任何一点声音都能把他惊醒,一定要看着张君梅睡得踏实,他的心也才能踏实下来。
何父还是没有联系上,酒吧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学校老师也在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返校。
头顶的白炽灯忽闪忽闪,马上又要坏一只灯泡了。
这个不足七十平的小房子里,没有电视,没有冰箱,所见之处都是老旧的。
何年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心脏,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给酒吧回去电话,说自己今晚就可以复工。
然后手指徘徊在导员的聊天框,好半天才在键盘上打下一句:请问申请办理退学要怎么做?
比他这条信息抢先一步发来的,是导员的消息。
‘何年,听说你一个月前申请创建了一个社团?可是一直没有进行下一步?校长那边说,如果你这个社团再没有行动,找不到人的话,就要解散了。’
何年的手顿住。
几乎同一时间,许久没有发来信息的某个软件,弹出了一条消息。
随遇安这几天给何年打了很多电话和短信,都没有得到回复,就连张君梅也没有回他的电话。
再一次发消息超过五个小时没有得到回复后,他又登上了那个账号。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何年现在的状况。
你不知道:你到底去哪里了?
何年看着这条消息,突然感到恶心想吐,几天来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出现了严重的反胃情况。
反胃感愈发猛烈,何年对着洗脸池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何年想到了几个月前在商场里制服的那个精神病男人。
何年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
所以,他会不会也有一天会变成那样?到时候也有一个见义勇为的人把他当成精神病给抓起来?
随遇安收到了回复,不顾现在在开会,当着所有学生会的面,迅速拿出手机打开来看。
H:所以我现在这样是你想看到的吗?
H: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