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最近忙前忙后的,无他,为的是沈喻景的生日宴。我作为名义上的半个亲人,也被他们拉了去。
借着某些节日生日办宴交际是他们惯用手段,于此,不提。
宴厅里的人还在觥筹交错,我站在二楼的阳台透气,那里的露台高灯被我关了,我一个人匿在黑暗里,看着楼下后花园里的喷出灿烂水花的罗马许愿池,旁边一群男男女女高声谈笑着。
沈喻景也恰巧在,跟个小大人似的,他周围围着一群人,不知他说了什么,逗得他身边的金娇小姐凑在一堆,腻声甜笑。
沈喻景虽小,但能依稀看出来他长得像沈轩程,有一股疏懒的公子气,但笑起来却像极了秦贤,一双豹似的眼神,瞩目又明亮。
身后忽然响起了高跟落地的声音,我知道有人来了,微侧头看了回去。
秦贤没开灯,就着楼下的打上来的灯光,找到了我的位置,站在我身旁。她往我方才俯瞰的位置看去,轻松把目光锁定在沈喻景身上。
“您……”
她开门见山:“我是来找你的。”
“没别的,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事情了了大半,但我仍要保持着跟这个女人的联系,因为我跟她依旧有些微妙的牵扯。
“宴厅里这么多人,您不用去招待?”
“姓沈的在楼下。”
我懂她的回避之意,毕竟他们就要离婚了,要避嫌也是情理之中,于是没再多嘴问。
秦贤忽然岔开话题:“喻景跟他爸不算亲,他从小跟着我过的。我出差加班到半夜,他会为了给我留盏灯,自己窝在沙发上等我等到半夜。虽然每次他都熬不住,每次都倒在沙发上瞌睡。”
我听出她是想打感情牌,我问:“那你怎么会打算让出抚养权?”
她怔愣了一瞬,语气无奈,“沈轩程居然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秦贤说:“我只是不想让他待在秦家,秦家的窝太脏了,乌烟瘴气的,也太吵闹了。”
我问:“那你是觉得沈家的窝就干净了?”
秦贤朗率而笑:“因为沈轩程手腕够硬,加之你够干净,所以我放心。”
我欲反驳,她却没给我机会,接着说:“你不用用那些拗口的话混淆我的视听,你有没有野心,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
我默然一阵,坦诚说:“我不争不抢,在你们看来确实够干净。”
她笑,转而看向楼下的男女,准确来说,是看向沈喻景。
我问她:“他知道吗?”
“他”是指沈喻景。
“他不知道。”
我说:“迟早的事,不是吗?”
“是啊,他早晚都得知道,早晚都要长大。”秦贤说,“这是他最后一次能集齐全家人陪他一起过生日了。”
“但他起码可以确定,自己的诞生,也有爱的参与。”
这下轮到秦贤陷入长久的沉默了,我继续说:“当初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那种气愤不像是装的。”
秦贤想来定是有备而来的,但却被我搅乱了出牌的节奏,她无力地喟叹一声,最后妥协道:“是,不是装的。”
她望向乌黑的天,开始说起她的故事:“我当年嫁给姓沈的时候,才二十五,那时候年轻,我也想过,去过一个普通女子的一生,我很努力地对一个陌生人动情,结果呢?结果我只得到了一个试管婴。”
“我尝试去爱这个男人,却只能看见他疯了魔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揽女人回家,而他选的每一个床伴,都长得很像你妈。”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一点的心理准备,但现在听她亲口承认,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姓沈的到底是念旧情,还是只是单纯的口味固定?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从小,家里人就期望我成为一个贤淑女子,他们不断对我灌输身为人妻身为人母的理念,他们希望我能嫁到一位非富即贵的好人家,让秦家一步登天。”
“但我如他们所愿之后,只能看着他沈轩程可以不断替换女伴,他那些女伴们心甘情愿被人玩腻后还可以继续寻下家,而我却要苦苦维持着一个贤淑妻子的假象。”
秦贤轻笑一声:“这不公平。所以我把他揽回家的女人都赶走了——要么威逼,要么故意设套捉奸在床。人人都知道秦家沾点黑,那些女人怕染上麻烦,听到风声后会自己跑路,连钱都不敢要。”
“至此之后,我告诉自己,我想要的,我一定要得到。”
我打心里敬畏这个女人,敬她的果敢爽辣,畏她的狠辣不仁。她的遭遇绊住了她,却也成就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