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我对面的沈轩逸,看见他的嘴角高扬,眼角牵扯出沟壑般的鱼尾纹。
据说因为沈轩程住院,所以宴会全程都是由我这个好二叔操办的,想到这,我心下已经明白了□□。
我端起酒杯起身,笑说多谢二叔的精心准备。
各路权贵应和着,说着些说笑了,多亏沈总和沈大少才让我们有福气吃到这金贵的螃蟹之类的奉承话。
奢华的餐桌上看似气氛融融,但我深刻地知道,沈轩逸是有意为之的。
我把目光投向沈老太,意料之中,她没有任何的表示,依旧如一尊玉佛般挂着副祥和的微笑,冷漠又慈祥。坐在我对面的秦贤也默不作声,只是半底着头,嘴角含着笑。
“吟招,怎么还不动手?是不喜欢,还是时间隔得太久了,都忘了螃蟹要怎么吃了?”
“怎么会,没有的事。”
我学着众人的动作带上一次性黑色胶手套,余光观察着席间众人快速又熟惗的动作。
我转而看向那只螃蟹,轻轻揭开那个只处理了一半的螃蟹的背壳,看着这种对我来说全然陌生的食物,一股无措的感觉再度漫上了我的肺腑。
我感觉自己似乎被无声地针对了,我不敢妄动,怕真如了沈轩逸的愿,怕让他看了个“北人食菱”的笑话。
在我茫然间,斜后方一声金属器具敲打玻璃的声音忽然穿过我的耳膜。
声音清脆,短暂,很快就被助兴的小提琴声掩盖,被众人所忽视。
但我却把目光锁定到源头。
是魏楮堂。
魏楮堂捕捉到我的眼睛,黑色胶手套勾勒出他骨节分明的指尖,如舞台上的丝绒幕布般,晃人眼。
他继而缓慢地拿起了餐具。
我顿时了然。
我偷瞄着魏楮堂的动作,观察着他所用餐具的顺序,亦步亦趋地模仿着他,就像我披上堂皇的人皮,小心翼翼地模仿着这里的所有人一样。
直至用餐结束,我都没让到沈轩逸看到好戏,那我也只能深表遗憾,毕竟黄油蟹的味道还算不错。
交际期间,秦贤忽而给我手中塞了瓶香槟,她看着我的眼睛说:“成年了,要学会喝点酒了。”
“我不……”
“不会就学。”秦贤面上咧着笑,却用满是命令的语气说,“表情开心点,外面多的是媒体,被让人逮住把柄,否则你对沈轩程来说就没利用价值了。”
我淡淡地说:“那失去利用价值后果是什么呢?”
秦贤一冷笑:“你妈不是还没进沈家吗?她一个人在那破巷子里住,难免会碰到些不三不四的人。”
我吸了半口气,忍着,盯着她说:“所以?”
“你只要听从安排,别做些无意义的反抗,别再把这淌浑水搅得更浊。给我们点时间,也给你自己点耐心,等水里的杂质自然沉落,水自然就会清了。到时候,一切都能恢复‘正常’。”秦贤看似含蓄一笑,伸出她的手来,“好孩子,让你母亲我带你去跟长辈们挨个问个好。”
我面色稍霁,搭上她的手,她的手很滑,如滑腻的游蛇一般,让我感觉到一阵不适。
我下意识地开始比较,觉得许琦素跟她的不一样。许琦素的手背在冬天的时候会皲裂,手心在换季的时候会微微脱皮,在平常的时候,我能感受到她掌心厚重但不算粗糙的纹路。
但不管怎样,许琦素的手都很漂亮,因为再粗糙破碎的美也是美,而且也是这双充满生活气息的手,给了我长久的真实感。
我意识回笼,声音从齿尖里挤出来:“好的……‘母亲’。”
舞池陆陆续续有人开始了今晚的华尔兹,秦贤邀我跳舞,似乎有意扮演一个慈母的形象,碍于情面与碍于他们口中的媒体,我没有拒绝。
趁她与人攀谈交际的时候,我偷偷溜走了,坐在角落,百无聊赖地收回目光,再次掐算着时间,计算着这场华丽又难熬的盛宴什么时候能让这群公子小姐们感到厌烦。
但各种我背诵过他们的名字、背景以及面部特征的人依旧敏锐地找到了我,来给我敬酒,红的、白的、淡黄的……彩色的酒精混杂起来,混成了浑浊的暗色,像这个浑浊又糟糕的夜晚。
我又送走了一波人,搁下了酒杯,找了个借口出去,然后仓皇地躲进了后院的树林里。
我靠在树干上兀自醒酒,踩踏草坪的窸窣声响起,越发靠近的脚步声使我警惕地支起身。
一道熟悉又随意的声音穿过寂静的黑夜,“宴会主人公中途离席——”
一个人影凑近到我的面前,“可是要被罚的啊。”
我看清是谁,顿时开颜笑了起来,“怎么?魏总被人罚过?”
“对啊。”魏楮堂靠近我,语气松散,却又莫名认真,“被罚跪了一个晚上呢。”
“真可怜。”我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只顾着朝他笑。
“小没良心的。”
“那给你个拥抱?”我张开手说,“以示安抚?”
“小孩儿。”魏楮堂反而跟我拉开了点距离,说,“醉傻了吗?外面多少蹲着些媒体,我们怎么一抱,要是被拍到了,你知道明日头条是什么吗?”
我抢答:“魏家正牌大少与沈家天降之子搂抱一团,疑似不合,大打出手。”
魏楮堂笑:“某集团魏总与沈某董事长之子宴会期间树林私会,疑似偷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