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爬着踏板人字梯去拿他书柜高处的书,被他远远地叮嘱一句小心别摔;喜欢就地坐在两面墙大的书柜前看书,然后被他从地上捞起来,说地上凉;喜欢装模作样地拿本书,窝在他右手边的长飘窗上,靠着绒软的飘窗垫晒太阳,读到我读不懂的抒情片段的时候,我会溜着眼球看他一眼。
——他工作的时候习惯撑着下巴,思想者是罗丹的思想者,而他是我的思想者。他打字的时候指尖像演奏钢琴般飞舞,乐章是伟大音乐家的乐章,而他是我的乐章。魏楮堂他不知道。
有次我在书里读到了一句:“它定是我所有摇摆情感抒发的最佳意象。”
原文的主调情感是乡愁,但我依旧抑制不住地看魏堵堂一眼。
他也可以是我摇摆情感抒发的最佳物象,我独一个的意象,我的人间臆想。
刚想完,连我自己都打了个颤。太酸,太痴情了,也太苦了,太不沈吟招了。
有次我陷飘窗上的毛毯里,不知不觉地缩着腿睡着了,直到近午的时候才被升温的太阳给晒醒,后背被晒得发烫。
我一睁开眼,魏楮堂撑着太阳穴歪着脑袋看我。英隽的脸庞,半垂的眼,深沉的眼神,像是要穿过遥远的时间、空间、甚至是一切外在的物质的躯壳在看望什么。
我被他盯得发怔、发烫,一时也不知道是被阳光晒烫的,还是被他的眼神灼烫的。
我们就这样对望了好一会儿。
如此安静的。
我被他看得耳根子烧,没忍住,问他怎么了。
他淡淡地说没事,“就看看你。”
没一会儿,他又朝我笑,“看看小懒猫什么时候起床。”
我感觉被他嘲笑了,我探着腿勾到拖鞋,跳下飘窗,忙说:“我去看阿姨做好饭了没有。”
我三步并做两步地出门,把他清浅的笑声拦在了门后。
那段时间,可能是我近十年来,活得最自我、快乐的时候。
我沉沦在魏楮堂对我小脾性的纵容之中,全然忘却了那会儿,家政阿姨无意间提过一嘴,说魏楮堂其实只喜欢喝黑咖啡;忘却了魏楮堂其实不喜欢在办公时被人打扰;忘却了在遥远的过去,我们那层伦理上的干亲关系;忘却了我们只是被上一辈恩缘羁绊住的人,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也忘却了,在魏楮堂眼里,他只是兄,我只是弟。仅此而已。
***
还有一次,我们看了一部早期的美剧,讲的是男主从高中时代便爱慕上了女主,但他只字不提——这场秘辛的暗恋持续了整整十年。
男主胆怯地偷偷关注着她,看着她升学,毕业,工作,爱恋,分手。
影片里,刚失恋分手的女主哭到疲惫,沉睡在沙发上,客厅灯光昏黄,男主悄然靠近,为她盖上了张柔软的毛毯。随后他蹲在女主的面前,注视着她,眼神温柔且坚定。
镜头聚焦于他们的脸,把他们的眉眼无限放大,放大。影片的背景音响起,曲调律动舒缓,但歌词却颇有悲意。
[But I don't care this isn't fair.]
[I love the way.]
时间线无限拉后,男主与她并排站在风雨走廊下,共同望着夜雨中巴黎——他们初遇的城市。气氛暧昧,像极了述情的前奏。
“I like the night rain in Paris.”
“It reminds me of you.”
“Every time.”
他们对视,女主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我偏头偷瞟了躺在我身旁的魏楮堂,他的的下颔埋在蓬松的毛毯里,看不出神情。女主后来说了几句话,但我没细听。
“May I kiss you?”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缺失了一段画面,我对情感的顿感力又让我开始难以理解主人公的情感了。影片里的情人们突然倾情拥吻,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突然开口,“哥。”
“嗯?”魏楮堂仰头,把下巴从毛毯里挣出来,问我,“怎么?”
“为什么人表白的时候,总喜欢问‘我可不可以吻你’?”
魏楮堂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回答我的突如其来的问题,“可能是因为……吻是爱的代名词吧。”
“那……会不会觉得委屈呢。”我自觉这是个疑问句,但我却怎么也做不出发问的语气来。
“什么?”可能是因为我逻辑的跳脱,他没听懂,做出不解的模样。
“‘我可不可以爱你’。”
我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魏楮堂的表情,故意隔了好久,才轻声地补充道,“问得太卑微了啊。”
其实二者不能完全等同,但我依旧偷换了概念。
我想看看魏楮堂的反应,只是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年龄限制,让人随随便便就忽视了我的情感。又或者是因为我的声音太轻,轻易就被电影里那对美满的情人掩盖了吸引力——总之魏楮堂没有回答我的话。
但同时我又松了一口气。不回答就是最好的,最好的就是不回答。
其实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情绪化的人,我一直觉得自己的情绪就像块荒芜的孤礁,四面皆是盐渍的死海,不会泛滥,也不会奔涌。
但在我对魏楮堂说完这句话后,那种无奈又苦涩,慌张又畅快的感觉忽而杂陈在一起,波涛般地朝我的无名之礁奔涌而来,沉闷地拍打着我,溅起汹涌的白浪。也压得我不敢喘息,不敢再看魏楮堂一眼。
而直到后来才有人告诉我,每个人都是海,没有海不会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