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魏楮堂笑容依旧,还打趣道,“不过格林小姐,您下次可以不直接叫我的姓吗?这显得我们像是在通电话。”
露辛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朗笑道,“抱歉,习惯了,还没改过来。”她像是注意到了我,“哟,你还带了个小帅哥过来啊。”
魏楮堂刚落下一句语气助词,一通电话便打断了他的后话,他道了声歉便走到角落,把陌生的社交留给了我。
文化的交叉有时候真的让人有点难以抉择,在电光火石的一秒间,我郑重考虑完是要与这位格林小姐进行贴面礼还是握手后,果断选择了后者。
我伸出手,“您好格林小姐,我叫沈吟招。”我看着她明亮地眼睛,“我是魏楮堂的……弟弟。”
“你好小帅哥。”露辛达似乎没有那种高人一等的小姐架子,她很热情,迅速伸手回应,“直接叫我露辛达就行了,别像你哥一样,纠正了这么多次还叫我格林小姐。”
我偏了偏头,看了远处的魏楮堂一眼,“可能于我们而言,‘格林’这个词有种童话般诗意吧。”
“哦?是这样吗?”露辛达表示疑惑,“因为‘格林童话’?”
“有这个因素。”我说,“魏……我哥可能,也想在你身上看到童话般的诗意。”
露辛达仰了仰头,继而回落,做了个半点头的动作,心领神会地笑了,“小帅哥很会说话嘛。”
我向她表示自己只是实话实说,并暗自庆幸自己胡编乱造的本身还足够,起码跟魏楮堂相处了这么久,从他那儿多多少少学到了点儿与人交谈的话术。
打过招呼后我和魏楮堂便被侍应生领到了相应的位置,我特意坐在相对靠角落的位置。会场的主色调是红与粉,装饰中西结合,二者的过渡毫不违和,似乎有某种象征意味。
宴会尚未开始,来跟魏楮打招呼的却一个接着一个,魏楮堂回应自如,似乎人人皆是他的挚友,但似乎人人都不是。
我百无聊赖,再度拎起那块银色铭牌,细细打量,上面花纹密布,而花纹簇拥着一行花体字母。
[Libertatis]
终于等魏楮堂落座了,我才有机会跟他说上句话,但突然间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还是他先开口的,“无聊吗?”
“还好。”
我转头问他,“哥,刚才没注意,这项链上的单词是什么意思?”
魏楮堂看了一眼,“这是拉丁文,翻译过来好像是……‘自由’。”
“我母亲当年亲自刻的。”魏楮堂说,“应该是对我的一种愿景吧。”
一种奇怪的力量驱使着我,我不由自主地问他,“那你完成了吗?”
魏楮堂却牵动了下嘴角,似乎想像往常一样扯出一个笑,但他似乎失败了。他不语。
我知道自己又多嘴了,毕竟面对魏楮堂,我总是容易犯这种低级错误。虽然我知道魏楮堂从不会因此迁怒于我。
“……可能吧。”魏楮堂半晌才给出了答案,但答案明显模棱两可。
我应了一声。我其实从不敢妄自期望,因为我深知,人越是期望什么,就越是缺乏什么,反之亦然。
期望是缺乏的间接形态。
而我那恼人的、站在高处的自尊心又在作祟,我常常并不情愿承认自己的有所缺,于是也不敢期望,也更害怕希望的幻灭。
比如,我总是承认自己的淡漠,但从不敢承认物质上的缺乏导致的贫穷;不敢言说小时候食物上的缺乏导致的无尽的饥饿;不敢直面地位上的劣势,导致我尽管早有准备,但站在这富丽堂皇的宴厅里依旧无可自抑地自惭形秽。
魏楮堂与我的交流很快被打断,因为主持人很快就上台暖场,全场寂静,而露辛达紧接着上台致辞,掌声迭起。她身旁是被暖黄灯光晒得引人垂涎的蛋糕,数不清有几层。
台上的表演一个接一个,台下的灯光到显得昏暗,模糊了人与人之间的面孔,用餐时少有人进行交谈,倒免去了很多我所不擅长的社交。
上来的菜品也是中西合璧的产物。我颇为生疏地握着刀叉,切着一块名叫波尔多兔肉的餐点,魏楮堂忽然凑过来,他的眼神让我有点莫名慌乱。
“怎么了哥?”我问,“我脸上有东西?”
“噢没什么。”他说,“就是莫名觉得……你咀嚼的频率真的很固定。”
我展现出不解,“什么叫做‘频率固定’?”
“就是……你吃一口主食一般都要咀嚼三十下,或者以上。”
我:“……”
“哥……”我都替他有点难以启齿,“你是不是有……那种癖好?”
魏楮堂反倒很坦荡,“没有啊,关心一下我们家小孩儿的进食情况而已。”
我心想他这句话要是换成“看看自家养的仓鼠吃不吃得惯新换的粮”,我也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但意识到魏楮堂一直关注着我,那种兵荒马乱的感觉顿时倍增,没有来由,也不受控制。
“噢……”
我其实知道自己吃东西一向很慢——那是小时候落下的习惯。
因为小时候许琦素吃饭总是吃得很少,含糊吃两口就把剩下的让给了我,那段时间她瘦得厉害。而如果我吃得慢点,嚼得细点,我能从视觉上扰乱她,她就能从误以为我吃得够多,她也能安心地把自己那份吃完。哪怕后来搬家,日子过得相对较好了,这个习惯我也依旧保留着。
晚宴后,露辛达上台慷慨致辞,说要请大家到露台游泳池上开泳池派对,还给每个人准备了私人房间和泳衣。
“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台下欢呼声大起,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