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琦素住的这栋楼房的阳台不大通风,这里夏季闷热,夏秋登革热滥行,湿的东西搁家里容易招蚊虫。所以衣服总是要抱去天台上晒才易干。
本来这活儿是我和许琦素轮流做的,但现在方渐曈来了,她倒是一句话也不说,在我们没发现的时候,一个人全揽下了这些活。
虽然她什么都不做,我和我妈都不会怪罪她,毕竟她也算我们看着长大的。但我知道她这是想在这个家里承担一些东西,好让自己在他人篱下有一席之地。
许琦素总是笑着夸她勤奋,但要是我在,她就会示意我跟她一起去。
那天我和她把衣服提去天台,那天的月不算圆,但橙亮橙亮的。她盯着那月,看了很久。
我没出声提醒她,而是陪着她一起看。
“在想她吗?”
“……嗯。”
方渐曈之前说的其实不算错,我确实不会说安慰的话语,当个无言的树洞才是我是专长。所以我只是很静默地站在她的身边,给予一些最基础的陪伴。
“其实……我也有想过,想过祁雪茹会去自首。”方渐曈忽然开口说。
我缓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在讲什么,也知道她的故事也要开始了,所以我点点头,仔细地听着。
“我妈可能恨着很多人——可能也有点恨我,但唯独没有恨过她,相反,她至死都在维护祁雪茹,帮她保守着秘密。”
我了然地说:“北窖的秘密。”方渐曈的年纪明明跟我相隔了四个年头,但我却看不见我们间的代沟。
“是。”方渐曈看向遥远的夜空,“她的遗书其实不止一张,她写了很多很多——我那时只拿了最后的一张给警方。我起初不配合调查,只是不想他们问出太多关于我妈得艾滋的缘由,因为这必定会牵连到祁雪茹和北窖的人。”
我说:“所以你也顺了她的愿,不去揭发祁雪茹?”
“是,但也不是。”方渐曈道,“我想让她自己选。”
我似乎明白了。
她想给祁雪茹一个机会。
方知苏想给祁雪茹一条宽容的活路,方渐曈也顺了她的遗愿,想给祁雪茹一个改过的机会。
“其实……我真的看不懂我妈,她有时候坚强,有时候又懦弱,有时候很清高,有时候又世俗,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却绝望又压抑……”
“可能因为,你是她的女儿。”我说,“人总是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每一面都展现给自己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这就是相互矛盾、但又统一于一体的人性。”
***
在那个我回家的周末,家里很凑巧地收到了一份快递。
“方小姐的快递,请签收。”
我愣然了一下,转头望向沙发上心无旁骛削着苹果的方渐曈,而后点头,收下了那份快递。
“晓晓,你的快递。”
方渐曈抬头,迟钝地表现出疑惑,而后指了指自己,“……我?”
“嗯。”我说,“你,方小姐。”
她把削到一半的苹果放回碟子上,用湿毛巾来回擦了下手,接过那盒快递。
我去厨房洗了个手,跟许琦素简单交代过后,出来代劳了她削苹果的工作。等我把苹果削好切好块的时候,我看见方渐曈对着纸箱里拿出来的信发愣。
许琦素拿着块抹布擦手,从厨房走里出来,问,“晓晓收到了什么?”
“信。”
“……祁雪茹的。”方渐曈言简意赅。
祁雪茹。
这个名字于我们而言,有着特殊且难以描述的意味。
“她写了什么?”
方渐曈没说话,把信搁在了桌上。
[给晓晓:
此次一别,恐怕就再难见面了。一点心意,就全当茹姐给你的升学礼吧。
——祁雪茹]
没备注日期,也没有发件人的任何信息,像是祁雪茹假接他人之手快递的。方渐曈找到钥匙,开锁,缓缓打开那只木质方盒,里面全是些金贵的珠宝首饰,她轻轻拉开方盒底下的精巧的抽屉,也无一例外,都是些璀璨的饰品。
方渐曈像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匆匆把首饰盒关上,上锁,再没打开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