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难以辨析这是什么感觉,要是偏要形容,就是心跳骤停,而如果心跳漏掉的一拍可以再次捡回来的话,那我应该会双手捧着那一拍,然后四处张望,茫然且不知所措。
“有被蛊惑到吗?”
我的睫毛翕动,不动声色地润了一下嘴唇,后悔刚才就不应该把那句疑问句改成陈述句的。
我从不知所措中奋力挣扎出来,伸出二指,把他的笑给压下去,“没有,请您闭嘴。”
“不应该啊。”魏楮堂没对我的行为进行反抗,兀自道,“我上大学那会儿,室友还夸我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呢。”
还通吃咸宜。
“嗯,你还适合被煎炒烹炸蒸煮炖。”
到现在,我还是记得魏楮堂那个别有用心地笑,像沾了水的羽毛一样糊在心口,虽然我也不清楚这片羽毛为何而湿润黏糊。
我随口搪塞了郭瑞齐的问题,说:“后遗症。”
“哦。”郭瑞齐可能也不希求能从我的嘴里问出什么来,“嗯?沈吟招,你很热吗?怎么耳朵这么红?”
我偏了偏头,“可能……是这件衣服太厚了吧。”
***
周五放学,数学老师也静悄悄地来到我的座位,他说还有不到一年就要中考了,要提高拓展一下我的数学,我问他大概要多久,他说二十分钟就好。
放学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没跟魏楮堂报告一声,但想着不会需要很久,思索着争取十多分钟写完,不会写就凭题感瞎蒙。
他带我去了美术教室,教室里密不透风,空气又闷又紧,暗暗地透着股霉臭味。立起来的重重画板像片浅黄的海,也像古时遮挡更衣的风屏,带着些木质的陈腐。
我脱下外套,他领着我路过讲台,我的外套无意间蹭到了讲台上的大卫雕塑,在它倒下讲台之时,我迅速扶正了它。
很轻的一个石膏像。
“哎呦,小心点啊,这个石雕再摔就要坏了。”
我留意到他话里的那个“再”字,复而看向那灰白的大卫,果不其然,他的下颚残缺了一个小角。
“噢好,我会注意的。”
偌大无人的教室里,他叫我坐到讲台角落的一个桌位上。
浅黄的海里突兀地放着两张合并的学生桌椅。
我莫名感觉到不对劲,侧头看他。
他笑道:“小招,你先坐在这写题,其他同学还没来,我们在这里等等他们,不过你先做完的话就可以先回去了。”
“……嗯,好。”
我半信半疑地坐下,一题题看下去,写完那些夹处逢生的几道常规题,其他的我写一两步,就知道那些题远远超过了教学的考纲范围,我想装一下都不行。
我抬头准备用眼神示意他,却被讲台上亮白的石膏雕塑短暂地吸引了的目光。
雕塑的眼静静地看着这个角落,像是收录着这里的一切。穆肃的。
然后我转头,去看那个站在我身后的男人。
他的眼像落入褐色潭水的灰石子,由中心向周围泛出一层褶皱的波纹,淡淡的。他抿起的嘴像一把锋利的镰刀,我想起自己常从同学嘴中听到的那句形容:莫老师笑起来的眼睛里像是住着忧郁。
但那一刻,我觉得那是戏谑。
他靠近我,说,小招,不会的话老师教你。
他的手覆住我,手背的青筋像嶙峋尖锐的树枝,手指也像。
我手指一松就吧嗒放开了笔,他拾起笔,忽而语气森严地问我,“怎么了?”
我挣开他的手,露出那条又粉又白的蜈蚣,语气平静地说:“老师,我右手有伤。”
他有点愕然,应该是被它的狰狞吓到了,或者是被我的狰狞吓到了。
我为自己吓到他而暗喜。
但魏楮堂可从来不嫌弃这条蜈蚣。
他的左手抚上我的肩,沉沉地笑了,像闷鼓,“这伤……看起来还真的挺严重的。当时,应该很疼吧。”
我感觉他的手像是抹了一层浓硫酸似的腐蚀性液体,只可惜这里没有清水和小苏打。
我等,我最习惯等了,我等我的小苏打出现。
“还好。”
他游弋在我的肩膀的手渐渐往下探,我习惯等。虽然我不知道我的人生底线是什么,但我厌恶万分他那几根尖锐的手指。
所以我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转过身,面对着他。
他却波澜不惊,他说,数学太无聊了,其实有些东西,比数学还要生动。
我靠在椅背上,问他是什么。继而歪头自问自答地抬手指了指那鼓包,“是这个吗?”
他的笑又一次僵住了。
他眯起双眼,嗝哒一下松开了皮带,然后那只不安分的手恶狠狠地擒住我的肩,另一种手扯上了我的校服外套拉链。
“好奇的话,试试就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但我不动。据说行事都要有证据,我努力地想怎么才能留住一个堪称漂亮的证据。
好像人行为与言语永远都不符,就像他这一秒的表情与上一秒的表情截然不同一样,他这会儿柔笑着说,“小招,你知道吗,你是我的第一个男孩。”
我紧蹙起眉,“放手。”
他的动作越来越凶狠,我的记忆忽地邈远,我不可自抑地想起当年的那条小巷,那似曾相识的行径,那片暗无边际的天……不,天不能暗。
抗衡之时,禁闭的窗帘外映出一道身影。而此刻我拼命挠着他的手,希望在最后的关节点留下些许皮屑。
我咬着牙,吸了口气,尽可能显现得不在乎地说:“老师啊,你是想把那个东西放进我的身体吗?”
他脸色忽变,动作稍停,“你……”
美术教室的椅子很多,很乱,趁在他愣然之际,我侧腿踢走了一个椅子,倒塌的椅子撞到了一块木板,多米诺骨牌似的画板接连倒下。
木板磕碰倒地的声响。震耳。
“你放手!”
他伸出的手捂住了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