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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我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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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老板屋内的是暖炉,谁知是个茶炉,烧柴的那种。

我们在他的茶室坐下,外面是雨景,可能是见了外人来,躲在进屋内避雨的鸟儿受了惊,冒着冷雨狼狈地飞远去了。

“这鸟真是,天天往我这钻。”

“没准是老板您这茶的太香,它被惹来了。”

魏楮堂靠三言两语就跟老板攀谈起来,他是个商人,也算得上投契。我只是默默地听着,见微雨落入茶盏,惊起波澜,却又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不知坐了多久,我往外一看,雨停了。

火也烤得差不多了,我们朝老板道谢,刚出店门,我就跟魏楮堂说要写张字谢老板。

只有一张椅子,我写字也不需要坐,我就顺道把椅子让给他。

魏楮堂坐着,撑着木桌一角,眉眼挂上了好奇,“你要写什么?”

“‘福’吧,传统一点。”

我搁上一圆玻璃杯,倒上清水,毛笔悬在水里,泡开,每根毫毛活了似的散开,缕缕分明。拎起,笔尖抖一下收拢,轻捻掉一点点水分,把它含到一张纸上,吸走一部分水分。

微墨的笔尖重新吸上墨汁,墨扩散地直直往上攀,濡满了大半只笔,在砚台边缘微压刮,除去余墨。

笔杆竖直移到纸上,左上边一点,逆锋下压,稍提。逆锋起笔向右,折处少顿,直掠而下,一撇一提,衣字旁完矣。右边跟寻常写字相差无几,只是“田”字底中间一横要居中悬空,最后一横要挂钩。

魏楮堂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把一只脑袋凑到我的左耳边,等我写完搁下笔,他才出声道:“招招写得真不错。”

在冬天,耳朵容易冷,但在南方,几乎没多少人出门在外戴耳塞或棉织帽,戴手套的有,但也不多。魏楮堂说话时的暖气直往我耳根上呼。

可能是耳朵真的很冷,我觉得烫。

我搓了搓耳朵,说:“学艺不精,只会写两种。”

“那也不错了。”魏楮堂道,“什么时候也给我写一幅?”

“写福还是写对联?”我撤去压在纸上的物什,把它挪到角落,翻转朝向对面,用几块不规则的石块压好。

“允许我贪心一点吗?”

这话,应该就是要对联了。

“要多大的?”

“都可以。”他想了想,补充道,“我不贴,纯当收藏。”

“那你期望值别放太高。”

我先给他打个预防针,在袋子里翻找了一下。收藏的话好像也不需要太大的,我挑了个适中的,然后递了张词卡给他,“这里有现成的联。”

魏楮堂先叫我忙自己的,然后坐下来看着那张词卡。

我的词卡不止一张,所以在魏楮堂挑选的间隙里,我挑了几个寓意比较好的誊上去,纸张种类我多买了几种,这张上暗浮着金纹,每个圆状金纹间隔和大小一致,直接在上面添字就行。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太嫩了些,我随便写了两张就有不少路人在我面前驻足,我刚写完一张,他们开口就问我年龄,来一批新的人就问一次。

我跟他们说我初中了。

他们还是说我嫩。

“小伙子,这对联是你写的?”

“嗯,是。”

一通奇形怪状的感叹后,终于有人提出要买我的春联。

兴许是为我这个年纪买单,也可能是为我这个年纪的字买单,但都一样,没关系,我也没什么愧色。

为我的无奸不商。

终于了送走一批人,我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指关节,不是累的,是冻的。

魏楮堂抓过我的手,和许绮素一样,通过我手的冷暖来判断我有没有受凉——可是有时候我的手也总是捂不暖,无关穿了多少。

然后他变魔术一样塞了一只暖宝宝在我手里,我手有点僵,乍一摸还真的有点烫。

今天被烫的第二回。

他问我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我说不用,站着刚刚好,坐下就感觉冷了。

我用暖宝宝暖着手心手背,这是那种一次性的。一阵寒风过来,手掌一面热一半面就有了落差。

桌上半悬挂红纸的长边也就此飞扬,露出羞赧的粉白底面,风浅了又落下,似粉白终于被熬住透了。不断收缩的墨迹都干得格外地快。

我问他选好对联了没。

“嗯。”

他递了一张纸给我,上面字的颜色比较淡——我在袋子里备了些铅笔和纸,大概是被他翻到了。偌大的纸张上,我一眼就看见躺在正中央那行颜色较深的,满是锋利棱角的字。

——聆雨煮茗招睡鹤,倚栏吟赋闹栖鸦。

吟招。

哪管它是冬是寒,只要有气喘着,你的心也是烫的。

我浅浅地笑了一下,真的挺浅的,浅到笑完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可魏楮堂就好像是特地来逮我这个笑似的,他说,明明笑的这么好看,平常别总板着张脸。

他这会儿没有笑,而是静静地看着我,但他的神情又莫名深情,说话好像是真的在陈述什么客观事实一样。

他说,我可以多笑一点,起码在高兴的时候,记得勾勾嘴角。

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勾嘴角,就好像我的生活里,没多少事情值得我去特地牵动面部肌肉一样——在我知道不能把别人那份不开心的笑也笑完之后。

可是魏楮堂没跟我说笑一笑十年少,而是叫我开心的时候,腾出点儿空来,记得笑一笑。

而我在此刻,在我一直滚烫着的心脏下,我朝他报以一个笑。

由衷的。

魏楮堂还是摸我的头,但我没躲。

我低头继续看那张纸,找了半天没找到横批,“横批,你有写吗?”

其实也不一定要横批,但我主要是想看看他写了什么。

他收回手,“还没有,不如你帮我拟一个?”

我承认我的词汇有限,想表达意境但又词不达意,我又一次为这些文字所缚。焦灼之时,我只能用玩笑搪塞,“又吟又招的,我只能说你好吵闹。”

魏楮堂歪歪头,好像是特意着我的话往下说的,“没办法,招招平常说话惜字如金,新的一年,希望我们招招吵闹些。”

我抬眼看着他温和的眼,说好。

我跟他说也不一定要横批,然后就把那张纸每个对角都对齐,两个规整的对折后,把它塞进了我的大衣口袋里。

“怎么?不给我写吗?”

手暖得差不多了,我把暖宝宝重新搁到他的手里,“回去,用张好看点的纸给你写。”

他欣然答应,“好啊。”

魏楮堂也没什么事要干,就坐在一旁给我砚台里添墨,砚台像一坛泛着沉光的夜色,只是这夜色也倒映着白昼的晴云。

魏楮堂特地过来,我却让他干坐着,好像不太好,“哥,你无聊的话可以先回去,或者,隔壁有个超市。”

他拒绝了,他说他要陪着我。

桌子很长,他俯趴在桌角,很静,像座无瑕的精美石膏体。

假若一只色彩艳丽的轻蝶停驻在他角度都恰好到让人心动的鼻梁上,可能连翩蝶都自愧弗如。

这下没多少人,他无聊的时候可能就喜欢耍嘴皮子,他问我,我们这样像不像古代熬夜批奏折的君王,和在一旁帮忙研墨的妃子。

我在百忙之中勉强分给他一个眼神,我回答道:“那可完了,这天下可要大乱了,我们现在无论什么都颠倒了。”

昼与夜,少与长,立与坐,帝与妃,我与他。

他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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