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水患,鄂州是受灾中心,其他几个州也有不同程度的波及,但比之鄂州情况轻许多。
刚进入鄂州地界,就能看到到处都是冲垮的屋舍和泥泞的泥石水潭,还有成群结队或独自一人的神色悲痛的灾民。
这几日都是烈日,一行人身心疲惫,最难受的还是潮湿的空气混着汗水黏在裸漏的皮肤和衣裳上,两日不洗漱,身上就散发出了酸腐之味。
傅宁珞抹了一把脸上的臭汗,打起精神下马打听情况。
这一路上,打探消息的事几乎都是她负责的。
她叫住一个拖着脚步往前走的中年男人。
“大叔,你们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衣衫褴褛的汉子脚步沉重的走着,过了两息才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嗓音沙哑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外地来的,来平春县走亲戚。”
傅宁珞环顾四周,因为水灾,这里到处都是腐烂衰败的景象。
路过的人也全是麻木不仁或伤痛的表情,显然还未从灾情中走出来。
“你们这儿遭难了?”傅宁珞再次问。
汉子表情依旧木然,毫无情绪的讲诉:“正月里下了好长时间的雨,刚进入二月,彭泽那里的一处堤坝被冲垮,洪水来时是半夜,我们村的人死了一大半,我爹娘孩子也都死了,只有我在县里干活,侥幸活了下来。”
汉子自嘲,“活下来有什么用呢,我连我家里人的尸骨都找不到,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可以和家人一起。”
傅宁珞鼻头一酸,平日里再如何舌灿莲花,到了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家人全死了,还在县里一心赚钱养家的自己却活了下来,没了奋斗目标,自然会一时想不开,觉得自己独活是一种罪过。
“大哥,我听人说,人生前不做坏事,死后会去天上享福,你惦记着他们,他们也肯定牵挂着你,只是你们不在一个地方而已。”
“真的?”汉子眸中点燃一丝星火,望着傅宁珞满含期待。
“真的,你好好过,他们才放心,你想想,若换做是你,肯定也希望还生还的家人好好过日子对不对?你记得他们,还能逢年过节给他们烧点纸钱,拿鱼肉祭拜他们,你要是也不在了,谁还记得他们?”
汗子眼中迅速浮现水光,用力点头,“你说得对,我要是死了,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了,我要活着,逢年过节买鱼买肉给他们吃。”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三十多岁的汉子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得压抑。
一夜之间,他就变成了孤家寡人,老实温厚的父亲没了,絮絮叨叨的母亲也没了,还有他贤惠温柔的妻子,和一对可爱的儿女,全都没了。
这个世界,不再有和他牵绊的人,他劳苦一天后,再也看不到听不到家人的关心了。
傅宁珞站在哭得像个孩子似的汉子面前,有些手足无措,卢景生走过来,拍了拍她头顶。
“师兄。”傅宁珞轻唤,她第一次觉得站在自己身旁的师兄很高大,让人想要依靠。
她见过很多死人,大多是人祸,最多死几个,可这一场天灾,成千上万的人失去亲人,没了寄托,行尸走肉的活着。
她不怕死人,但怕活着的人不想活了。
生命很脆弱,见过的死人越多越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她会伤心,会难过,想要死去的好人能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