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平二年,隆冬。
新朝初启,万象咸新,新帝登基不过数月,太常卿却千里迢迢奔赴东都,将车驾停在一处荒僻古寺外。
古寺依山而建,分明是滴水成冰的时节,寺前莲池中却有一株含苞待吐的朱红菡萏。太常卿的一众人马被拦在半山腰,小沙弥执着箕帚候门,只许一人入内。
小沙弥生得面皮十分白净,若凑仔细些瞧,似乎连眉须都沾着霜色。太常卿瞧他从莲池中折下一朵,捧在怀里,便也快步跟上去,寒冬腊月里走出了一身的汗,却也只是将将跟在他身后。
寺内冷清,倒很整洁,侧院厢房外头候着几位神策军装扮的人,为首那个是因有从龙之功而晋为神策中护军的魏十一郎。
太常卿与魏十一郎厮见一番,不免言及屋内境况,魏十一郎只摇了摇头:“已耽搁不少时日了,京中快马一连来了十数匹,诏书一封接着一封地下,可偏是他这个不听的。若今日你来这一遭,再不济事,我便是脑袋落地,也得将他捆回去。”
太常卿只是陪着略笑两声,他这人谨慎过了头,断不肯说多一个字的,应和了两句,便遣魏十一郎手下的人叩门。
待他说罢来意,里头只传来含含糊糊的一句,他听不真切,正欲开口再问,便听得屋内另一人道:“备好车驾罢,他今夜便启程归京。”
魏十一郎透过窗楹间的缝隙望进去,瞧见温侯对面坐着的年轻男子,透露出一种病态的,几近枯死的苍白颓败,分明瞧着同温侯一般大的年岁,两鬓却已全白了。
他只看了这一眼,便背过身去,不敢再窥探。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熹微单薄的日色顺着窗楹的缝隙漏进去,照得温侯的紫金凤池团窠锦袍更显熠熠生辉。他面上端出十分的不耐,道:“我不知你究竟要蹉跎到何等时候,现下莫说长安内外,便连河东河西的荒地孤坟也尽数被刨了个干净——”
“不曾见过她的尸身,这样一句话,要我再说几遍,你才肯听?”
他对面那人却只是道:“河东河西不成,自然还有其他的地方。废帝登基后大兴土木修造陵寝,他从前不是这样妄谈生死的人。”
“你难道要掘了他的坟?”
“有何不可?”
“这当然不可!”
温侯几乎是跳着坐起身:“你当他是什么人?因此处只你我二人,你这样一句废帝无甚要紧。可你得记着,他是以帝王之身葬入陵寝的最后一位成氏天子,咱们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京,如今才不过半年便要掘了他的坟,你不怕那些言官御史来同我拼命?”
过了好一会儿,他对面那人的头缓缓低了下去,道:“竟已有半年了。”
温侯也哑然,而后道:“时过经年,只怕故人早已不再了,你又何必哀沉旧事,自毁自伤?”
对面却只有一句:“我生要见人,死也得见尸。”
“你不必再劝我回京,新帝非善类,不当为明主。你既投身,自然也得想到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