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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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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宗依岑青云所求,屏退众人,只留了岑青云一人在殿内。君臣二人,相顾无言对坐半晌,岑青云终于抬起手,脱簪却冠。

她长舒了一口气,才道:“臣父母早亡,幸得陛下多年抚恤,才得臣之今日。陛下圣恩,臣分毫不敢忘。”

宣宗却道:“你阿母与朕是同胞姊弟,你阿父于社稷功不可没,你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岑青云顿了顿,道:“贞乾十三年,阿母随军驻守朔州,因敌军夜袭,阿母难产,腹中本是双生子,最后却只活下来一个。”

宣宗道:“这都是长辈们经年的旧事了。早夭的那个,便该是你的四妹妹,岑昭。”

岑青云叩首,额头撞在金阶上,好大一声。

“早夭的那个,是臣的三兄,岑霄。”

她此话一出,宣宗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意识到岑青云此话何意,他才怒道:“岑霄!你可知自己如今在说什么!”

岑青云面色不改,道:“彼时长兄新丧,二兄苦守武胜关生死未卜,阿父阿母担忧膝下若无儿郎,恐日后军中有人生变,遂将臣与三兄改换名姓。陛下若不信,可遣内廷女官验身,便知臣所言真假了。”

宣宗扶额半晌,才道:“这可是欺君之罪!”

岑青云只是低下头,道:“陛下要杀要剐,臣毫无怨言。只是此事皆由臣一人而起,愿乞陛下仁恩,放府中家眷一条生路。”

宣宗颤颤巍巍地起身,来回踱步了半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气力,一把将面前纱屏推翻,走到岑青云面前,道:“你为了你府里那个崔氏,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吗!”

岑青云答道:“崔洋行刺一事是否是与臣合谋,自有秦王明察秋毫,还臣清白。只是崔氏与此事无关,陛下实在不宜仅凭捕风捉影之词,便牵连无辜之人。”

宣宗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底渐而显出阴狠之色,道:“朕……若是不允呢?”

岑青云似乎料到了他会如此,径自起了身,掸了掸衣袍上的尘土,道:“先帝破永昌城时,是我阿父随侍在旁。先帝临终时曾有亲手所书血诏,陛下……可愿一观?”

宣宗自幼昏懦,常为先帝所不喜。先帝神武豁达,华阳公主虽为女子之身,却极得先帝爱重,西征之时,先帝更是力排众议,令公主监国,弃储君于不顾。

先帝曾不止一次起了废储之心,有传言曰,先帝曾在临终之际于乱军阵中写下一封血诏,言及废储之事,后来却因华阳公主极力弹压此等无稽流言,便也不了了之了。

宣宗本以为此事不过是妄言,时隔经年,不成想真有这样一封血诏,竟还落在了岑氏手里。

宣宗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似是急火攻心,面色涨得紫红,手捂着心口好半晌,才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指着岑青云,道:“岑靖,你误我……”

“岑靖!你误我!”

他又连连呕出几口血,而后迈开步子,猛地冲到岑青云面前,攥着她的衣领,道:“阿姊!分明你我才是至亲骨肉,为何你竟容忍岑靖蒙骗我!欺凌我!折辱我!”

岑青云将衣领从宣宗手中抽出,退了几步,道:“正因念及阿母与陛下是至亲骨肉,岑氏才一直不曾将此诏拿出。舅父,我这条命,本是不值钱的,我死事小,若血诏无人看顾,动摇国本,那才是大事。”

“端看舅父,如何抉择了。”

宣宗盯了她半晌,一字一句地道:“明月奴,你果真像极了你阿父。”

岑青云却露出淡淡的一个笑:“女肖其父,那是自然。”

二人似对峙般相望了好一会儿,宣宗才扬声唤了高内官进殿,而后道:“传朕口谕,穆王世子岑青云,欺君罔上,变服诈伪,悖逆无状,包藏祸心,今收押大理寺,以待发落。即日起,籍没家产,府中亲眷,一并褫为庶人。”

此话一出,将高内官吓得久久不敢言语,岑青云叩头谢恩罢,转过头去道:“劳烦高内官,将我押送往大理寺了。”

出了含元殿,高内官又是急,又是气地道:“殿下不是冲动之人,今日怎与陛下闹成这样?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等过上几日,殿下服个软,这事儿便过去了。”

高内官召了两队神策军,却只是远远跟着,不敢有人上前羁押。高内官上了年纪,脚程走不快,岑青云便也晃晃悠悠地跟着他:“阿翁侍奉陛下多年,如何看不出他是正在气头上,还是真心想要我死呢?”

高内官当即便瞪了她一眼:“殿下慎言!”

而后又放软了声音,道:“当年是公主善心,赏了我一口吃食,才让我这条命得以保全。我老了,本该早就追随先帝而去,后因公主托付,才苟活至今,只为了替公主与王爷见着殿下娶妻生子,守器承祧。”

岑青云却笑道:“陛下方才所言,阿翁竟是不曾听清的。陛下说我是……欺君罔上,变服诈伪。”

高内官当即便顿住脚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殿下!”

岑青云只得道:“阿翁是最心疼我阿母的,既如此,这一遭也该心疼心疼我。”

高内官拽着袖子,揩拭了一把眼角的泪,道:“殿下此言实在是折煞我了,陛下身边,自有我为殿下周旋,殿下实在不必担心这个。”

岑青云摇摇头:“不。”

“阿翁得将我的身世与陛下的旨意传出去,传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得让朝野上下皆知道陛下今日如何震怒,处罚我如何严厉。”

高内官应道:“殿下若有筹谋,便将此事交与我,只管放心便是。只是贵妃如今病着,几位医官瞧了,都说不大好,若听了这样的消息……”

岑青云默然了片刻,道:“贵妃处只须知会一声便是了,不必叫贵妃为流言烦心。”

远处有雁群飞来,却在靠近宫墙时,被羽林卫尽数射落。

岑青云边走边道:“少时我在宫里住着的那几年,阿父新丧,又恐被人察觉身份,便总是孤僻独行。宫里的贵人们都不大待见我,只有贵妃护着我,为此还惹过不少无妄之灾。”

高内官欲言又止,终是开口道:“殿下与先太子有些相像,贵妃失子后常怀悲痛,幸得殿下宽慰。”

提及先太子,二人俱是不再言语。一路行至安福门,外头已有大理寺的车驾人马,高内官拱手,朝岑青云深深行了一礼。

趁着岑青云去扶他的间隙,高内官低声道:“我旧时曾收养一义子,颇有些能耐。日后便是我不在了,殿下也不必担心,这皇城之中,总有些人的心,是始终向着殿下的。”

见着岑青云上了大理寺的车驾,高内官驻足良久,待得天色渐晚,宫门下了钥,他才重回含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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