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哪怕莫临渊已经年过十五,他也依然被虞素舒划归入这个类别之中,从先前此子断不可留的论断里就足以看出他对莫临渊这种早熟小孩的警惕。
032有一段时间对他的这种分类表示了委婉的不赞成,它认为早熟只是这些孤苦伶仃的主角惯用的保护色,其内心还是很单纯的。而如今它也不得不承认,有一些小孩,只要一下没看好,就会给人带来天大的麻烦。
它忍不住含泪点了一首后妈茶话会。
虞素舒适时打断它在赛博空间下雨的行为:「剧情为什么报错,没有个理由吗?你做excel表格出了问题还能给你个错误代码呢,系统不至于找不出来吧。」
「有的有的,」032现在已经选择性忽视虞素舒夹枪带棒的嘲讽,很迅速调出了报错界面,「你看,错误那一栏写的是莫临渊的梦境严重偏离了剧情,那个梦是未来反反复复会被提起的内容,所以检测严格了一点。」
虞素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细想之下,他总觉得即使莫临渊没梦见一些春色满园的东西,但只要释青宁在梦里,都不至于会到严重偏离原剧情的地步。
除非——
他梦见的不是释青宁。
这种可能性砸在他脑海中,一时间神识都有点动摇,但他隐隐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莫临渊,可能真是个受虐狂……
他有些烦躁地将脸埋进水池里,咕噜噜吐了几个泡泡,又一下子破水而出,湿淋淋的发蜷曲着缠在肩颈,他晃了晃脑袋,甩了一旁的释青宁一脸水。
释青宁没有恼,只是揩掉眼角的池水,又将手探过去,给对方理了理发丝,指尖刮过微微带着肉感的脸颊。倏忽间,他出了出神,想起一些虞素舒初到九剑峰的事情。
九剑峰过去终年覆雪,因为他的孤僻性子,几乎称得上荒无人烟。他就住在雪崖旁的洞府之中,里头除了几个用于打坐的蒲团和一个用于储物的芥子盒,什么都没有,他带着虞素舒到洞府,都找不到个地方将他放下来安置好。
虞素舒小时候很能睡,几乎是喝了他的血就会睡着,最初只能倚在他身上,把整个身子缩起来,团进他怀中呼呼大睡。
九剑峰是冷的,冰雪交加,寒风凛冽,与千百仙峰遥遥相对,云遮雾掩,上下一望,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释青宁的身体也是冷的,他入道太早,人剑合一,不染凡尘烟火,身心都融进雪峰的寒冰,自己也如一柄冰冷无情的铁剑。虞素舒睡在他怀里,冷得发抖,也揪着衣角不肯出去。
没过几天,便大病一场,咳得昏天暗地不知天地为何物。
那是他第一次用上后山的灵池,温暖的水浸过少年萦绕病气的脸,又瘦又小,叫那双奇异的眼睛显得愈发大,无辜而迷惘,细瘦的手指伸过来,轻轻握着他的一根指头,轻声细语地喊:“师尊,我好难受。”
释青宁的心被触动了一瞬,在那一刹那,他忽然意识到了他手中握着的是什么。
是他的徒弟,是他的……
尘缘。
是落在他手中,不再能狠心割舍的尘缘。
但那个女人降下天魔咒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他的师妹,才刚失去那个与她结下情缘后坠入魔道屠尽一村百姓的徒弟,而他站在她面前,剑身淌下的是她心上人的血。
于是她走火入魔,嘶吼道:“释青宁,天魔在上,我诅咒你,此生若要大道功成,必先取亲徒性命。”
这些走马灯般的只持续了几息,释青宁很快回过神。
虞素舒还是静静立在原处,乌发搭落在肩颈,眉目间已经透出几分困倦,顺着血饮入口中的灵气已经开始慢慢沿着全身千百经络蕴养他的阴魔骨,他眼睛半睁不睁,勉强打着精神凝望释青宁,同七年前初至九剑峰时一样。
释青宁微微叹了一声,上前一步,揽抱住他:“小舒,睡吧,我带你回去。”
就这样,虞素舒闭上了眼,很快沉入梦中,全身心都依靠着自己的师尊。
天魔咒,天魔咒。
释青宁默念了两遍,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天魔咒一出,若非下咒者魂飞魄散,便唯有咒成可解。
但那女人是个聪明人,在魔修之地自刎,魂灵便被一个魔修收走制成了魔傀。
他们藏得太深,天下十二州,行踪无定,魂灵易形。
如今最快之法,依然在莫临渊身上。
他如此思索,却不知道莫临渊当下也陷于梦中。
这梦与他所做的任何一个梦都不同。
大抵是受了那阵神秘甜香的蛊惑,他的梦中四处摆满了香炉,里头燃着不知名的香料,将整个空间都熏得暧昧而轻飘。一双皓月凝霜的足踏在香炉中央,踩着一地尸骨,轻巧地提起衣摆一跃而过。
分明该是血气漫天景象,却氤氲着暖融融的气氛,好似这地方是他居住已久的家。
他目光移了移,向上一望,发觉这是一个高而宽阔的宫殿,层叠的帷幔交织在半空,牢牢牵连着一座高台。高台之上,摆着一架白玉般清透的琴,琴弓如一弯新月摆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