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沙发后的一副巨型油画，油画的颜色和你身上穿的制服一样只有黑白。

阳光之下，画因位置不同而产生了异常的明暗度，从白色的睫毛、肉感的眼睑、流畅的轮廓，再到那明显不可能是黑色的虹膜，这双眼睛实在太过真实……

“我上个月寄给你的特产有收到吗？”

你不知道这是谁的眼睛变成了异次元的艺术品，只是听着歌姬的声音，背着另一只手享受着难得的阳光。

很久很久……

你说：“收到了。”

“年初的时候你来我家没喝到，所以给你多寄些了老家酿的果酒和干货。”

“谢谢你，歌姬。”

“最近还好吗？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听七海说你最近升职了，会不会太忙了？有没有好好吃饭，最近有好好休息吗？”电话那头的歌姬吐字越来越快，甚至还带了点京都的口音。

“我很好，谢谢你的祝贺，不会很忙，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你笑了，声音特别温柔，“下个月我回京都，歌姬要是方便的话，可以见一面。”

你转身坐下，刚好看到玻璃茶几下拜访的三个玩偶。

“下个月吗？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到时候可以住在我家，我最近又学了很多料理，要吃寿喜烧的话也没有问题。”

“不吃寿喜烧了，歌姬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东京的话，暂时还没有，不过下个月棒球比赛的地方性选拔就要开始，有几个我比较看好的球队，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现场看比赛。”

歌姬的声音忽上忽下，所有音调又像会跳舞的小精灵一样落在你的心上，从左到右碰倒第一个相扑娃娃，接着拿出第二个棒球娃娃，然后把最后一个花滑娃娃锁在抽屉里，打开电视。

刚好是之前录播的视频。

“Awake.”

“好。”你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温柔。

黑白琴键悠转拨动，五线谱轻轻投影，似序曲开始，有人缓缓融汇在冰面上，等掌声响起。

“Impluse.”

一切变得急促而充满莽撞。

“真言，今年是鹿角队第七次参赛，主队……”

“Philosophy.”

命运在彼此抗争，哲学的概念扩散，蔓延，渗透，不断飞扬。

“是。”你似乎觉得她很可爱，所以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点奇妙的感情。

“Truth.”

回转环悬，中间与不停的伦理纠葛。

直到……

“Zero.”

结束。

更换频道的时候，刚好就转播到往年的野球比赛，你坐在沙发上，看着投手投球，到捕手如何捕获，到一垒、二垒、三垒、游击手、左外野、中外野、右外野……歌姬的声音从电话里不断灌输到你的耳朵里，而你的注意力全部被聚光灯中的轻盈吸引，等忘却一切，接着就开始幻想冰刀如何旋转在冰面上，舞者如何像蓝羽白鹤一样舒展，旋转、点冰中不断变化，纤长的肢体，凝练的肌肉。

比起力，你相信自己更热爱脆弱的美。

“是。”

天色斑驳在沙发后，从你长发垂落的缝隙里，未知再次出现，如丝、如缕、似幻如梦，电视机的灯光一直在山上闪烁，祂把自己变化成千千万万的形状，从恐怖的阴影、扭曲的人面、消散的烟雾，也无法得到你的关注，祂藏在你身后，始终无法出现在世人面前。

“真言，你知道桑德斯上校的诅咒吗？”

“不知道，”或许是知道，但你捂着嘴巴不想让电话那头的歌姬察觉到你的坏心思，“歌姬姐姐，可以告诉我吗？”

“吼，那可是我们野球粉丝的大公敌。”

1935年创立的阪神虎队，是日本职业棒球创始球队之一，也是关西地区的代表性球队，1985年10月16日，在美国籍队员兰迪·巴斯的带领下，阪神虎队时隔23年再夺得日职中央联盟冠军，之后更是第一次拿下日本大赛冠军，震惊了整个日本棒球界。

10月16日晚上，在中央联盟夺冠后，阪神虎的球迷开始各种疯狂庆祝，其中一大批球迷聚集在大阪市道顿崛戎桥上，喝酒欢呼，庆祝封王。

当时，有球迷大喊阪神虎队球员名字，每当他喊到一位球员时，打扮成该位球员的球迷便会跳进河中，可是，当他喊到最有价值球员兰迪·巴斯时，卡壳了，因为球迷中没有美国人。

于是他们找了个“替身”，把附近KFC门店外的桑德斯上校雕像扛了起来。

因为他们觉得上校爷爷和兰迪·巴斯相似，都是美国人，而且都拥有小胡子，虽然KFC店员试图阻拦，奈何球迷太疯狂，根本无能为力，随后桑德斯上校雕像就被球迷们抬走，最后投进了河里。

没想到，之后的阪神虎对开始进入了最为黑暗的18年。

从1985年胜出之后，阪神虎再也没拿过第一，18连败，胜率甚至连续多年垫底。

“那真的超级恐怖的不是吗？”

“是的，这一定属于特级的范畴。”

“答应我，如果有发现这个诅咒一定彻底祓除！”

“是。”

你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冰箱前，那是暖黄色的灯光，从冷藏到冷冻，你很快找到一盒方便面，把手机放在厨房的台面上，热水从管道里出来，你嗅到了泡面的芳香。

“真言，为什么不让五条回来？”

扑通——

面洒到了水池里。

电视里的钢琴声消失。

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七海都和我说了。”

说什么……

厨房的灯忽闪忽灭，未知在脱离你的身体后一直没有找到回归的机会，电视里的钢琴声不知道为什么又爆炸般的出现，就像所有你不知道的未知，祂们都很渴望向你靠近。

“由我来处理特级就不可以吗？”你把水槽里的泡面捞起来，热水滴到手上的时候确实很疼，但是这样的疼痛与之前相比又显得太微不足道。

可是你一直在拒绝所有人。

“我很担心你。”

你把厨房的灯关了。

“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呆在东京，那里的咒灵太多太强，一直和咒灵呆在一起，会寂寞的。”

“滴答滴答——”

水管的水不停滴落，或许是在同一片空气里感受到你的声音，未知攀附在墙上沿着所有纹理慢慢戏耍。

“不会寂寞的。”其实你更想说的是，不要担心，可是那样的话开不了口，“因为下次还想和歌姬见面。”

“要和七海和好。”

“滴答滴答——”

“是。”

“要好好休息。”

“滴答滴答——”

“嗯。”

“真言，恭喜你成为‘咒术一课’的课长。”

“滴答滴答——”

“谢谢。”

七海是好人，歌姬也是，你一直都很害怕和这样的人相处，因为有了开头就舍不得结束。

从厨房回到客厅的时候，你瘫倒在沙发上，你想起以前好像也和谁去过卢浮宫，那时候的蒙娜丽莎也是无时无刻朝你微笑，就像现在想要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到别人的注视。

你对歌姬撒谎了。

你和七海无法和好，因为你做了非常过界的蠢事。

成为课长之后，为了顶住来自特级的压力，为了向所有人证明咒术界不是离开了谁就会无法运转，为了告诉别人现在的最强没什么了不起，你已经很努力了……看不见颜色、听不见声音、鼻腔里的血总是存在，你活得无法喘息，你开始不知道要怎么调整才合适，就连今天也只有半日的时间属于自己。

没有好好吃饭，更不敢好好睡觉，所有指令由你开始，也注定也由你背负。

可是你根本不会后悔。

“咔哒——”

直到你闭上眼睛，呼吸绵长。

画面上的眼睛因为未知凸起，虹膜凝练出轮廓，睫毛上下摇曳忽闪，一切未知变得透明，波光转折光线，光线千奇百怪地构画力和美的存在。

未知让无限变成可能。

眼睛此刻正在最近的位置以最靠近你的方式关注你。

那是一颗巨大的蓝眼睛。

祂在问你：“为什么如此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