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清晨,五鹿城东郊荒院。
“这里便是弟子们所说的,公孙掌门近来频繁现身之所?”
蒋文懿拨开一丛半人高的芒草,跨步迈入这间荒废已久的院子。小院静卧于疏林之间,被蔓延的野草和藤蔓掩藏。大门半掩半开,门扉上的朱漆已剥落殆尽,露出老旧木色。庭院里野草肆意生长,几乎覆盖了整个地面,只留下一条由踩踏形成的模糊小径。院子中央的一口枯井静默无声,井边散落着几片断裂的瓦片。
蒋文懿拾起一片碎瓦看了看,回头问浅夏道:“若我向娘子问上一句,墨黎弟子缘何能找到此处,是否显得唐突了?”
浅夏闻言爽朗一笑道:“公子真是说笑,这有什么问不得的?墨黎弟子也没有通天能耐,靠的不过熟悉二字。我等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各舵皆是如此。我们知道什么消息当去何处找何人打听,都是经年累月积累的经验。至于要打听什么,打听出来的东西如何梳理,就是舵主的事儿了。”
青鸳没有接话,只是在院中缓缓踱步,四下观望。
“近日干旱无雨,院中荒草,屋内碎砖都有被踩踏的痕迹。脚印相互交叠,来此的不止一个人。”
“院门上浮土没有被动过,也没有留下手印。那么这些人是翻墙进来的?”蒋文懿推测道。
“有门不用干嘛非得飞檐走壁?”浅夏哼道。
“为了防止有埋伏。”文懿指指门后,“公孙掌门在这里见的是敌非友,互有猜忌。但他见的究竟是什么人,为的是什么事呢……”
三人带着疑惑在院中里里外外转了几圈,没有看到任何奇怪之处。就在他们几乎放弃,准备离开另寻他策之际,蒋文懿忽然被墙壁上的一个不寻常的裂缝吸引了目光。文懿走近仔细观察,发现这裂缝并非完全自然形成,似乎乃人为所制。
蒋文懿找了根木棍推敲一番,拨开松动的石块,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暗格里没有东西,但也没有尘土,显然最近被放置过什么物件。
“这里好像有个拉环……”
文懿把手伸进暗格抠动机关,三人忽然听得咣当一声。屋中的地面下陷,露出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竟然是密道?!”
青鸳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查看。密道里狭窄阴暗不知通向何方。三人一合计,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索性把心一横,先后跳了下去。
他们沿着逼仄的密道一路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隐隐约约地看到前方有光。青鸳摸到头顶上是一块木板,用力一掀,打开了出口。三人自出口钻出,立马就被当头烈日晃得睁不开眼。等适应了片刻之后,才发现竟然置身于一座山脚下。而且还能听到不远处的山上,时不时传来一阵阵欢呼呐喊声。
蒋文懿眉头一皱,惊诧道:“咱们这该不会是……在灵山脚下吧……?”
灵山前山,局势一片混乱。
冲上紫宸殿的一队鬼面杀手,大败四象七宿阵,空气中弥漫着战斗后的煞气与血腥。另外数人则拦在石阶下,阻挠前来救援的灵山弟子。由于赛制的安排,灵山年轻的世字辈与他们的师父济字辈多在观赛席上,紫宸殿则是与公孙掌门同辈的道字辈,和四位成字辈的老道士。
鬼面杀手在高阶下这么一拦,恰好将灵山众上下隔开。
起初,年轻的世字辈弟子在面对这些杀气腾腾的袭击者,显得手忙脚乱。他们因恐惧而不知所措,有的甚至愣在了原地。好在他们的师父们,济字辈的道士反应敏捷,迅速将弟子们组织起来,开始有序地反击。
他们兵分几路,一边护送惊慌失措的宾客们安全撤离,一边提剑在手,上前迎敌。灵山弟子们虽然经验不足,但面对师门受辱,同门被杀,群情激愤。众人化悲愤为力量,对鬼面杀手发起了猛烈的攻势,誓死捍卫灵山的尊严。
紫宸殿前战况更为惨烈。三位褐袍老道挺身而出,并肩而站,眼神冷冽地盯着逼近的鬼面杀手们。
“旁门左道的宵小之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却来犯我灵山!尔等意欲何为?!”白须道人神色凛然,声如洪钟。
鬼面人毫无惧色,手中的匕首闪着幽光,“我等遵首领伤魂之令,来取你灵山的慈悲无象剑!”
“笑话!”
白发道人一声冷笑,手中的长剑突然剑芒大盛,“一群名字都报不上来的鼠辈,竟妄想染指我灵山至宝?!真当我灵山剑派虎落平阳了么?!”
话音未落,三老道便与鬼面杀手爆发了激烈的交战。剑光如瀑,气势如虹。白发道人手中的长剑舞动,身影快如闪电,一个探身杀向鬼面众人。白须道人紧随其后,他的剑势大开大合,提剑横扫,便有山河倾覆之势,每当剑落之处,必有鬼面杀手惨叫倒地。
白眉道人则谨慎持重,护在二道之后,拦截偷袭之辈。剑尖点出之处,风起云涌,剑术之高超,道法之森然,逼得袭击者难以再前进一步。鬼面杀手们固然身手不凡,但面对灵山派的玄微三老,仍旧难以攻破。他们的鬼魅般的身形在老道士们深厚的剑法面前渐露疲态。
“呵!就这点本事了么!”
白发道人长剑一挥,又将鬼面众人逼退半步。“一群故弄玄虚的魑魅魍魉……既然不愿生而为人,那老朽便替天行道!送你们去见鬼阎王!”
言罢,他手中长剑一闪,劈向最近的三个鬼面人。剑光破空裹风雷之音,凌厉无匹,直取三敌要害。
第一名鬼面人尚未反应过来,便感一股锋利的剑气直逼咽喉,下一瞬,他的身影猛地一颤,无声倒地。第二名鬼面人惊恐中挥刀格挡,但在白发道人的剑法面前,所有抵抗都显得苍白无力,长剑轻巧地穿过他的防御,准确无误地刺入心脏。
至于第三名鬼面人,尽管他拼尽全力后退,但仍旧无法逃脱白发道人的利剑。只见银光闪过,他的双膝一软,便跌坐在地,再无声息。
这一切不过发生于喘息之间,老道的剑尖上,甚至没有沾染一滴血迹。
老道长一剑击破三名强敌,灵山剑派上下士气陡然大增。一时之间剑光如雨,杀声震天。
忽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什么。众人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接着便是地动山摇。绫时眼疾手快地拉着师韵和楚攸宁伏低了身子。他抬头一看,见竟是高高在上的紫宸大殿冒出了黑烟。
“不……不会吧……”
楚攸宁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惊慌失措地看向紫宸殿。巨响之后,大殿中的元始天尊雕像被炸出了裂口。又有更多的鬼面人自大殿后面钻出来,冲向雕像。
“这些人是哪来的?!他们到底要干嘛?!”攸宁被这一幕接着一幕的变故惊住了。
“好像是那雕像里有东西!”
绫时抬手一指,“廖道长不是说他们的目标是慈悲无象吗?你们看那雕像里!好像藏了一把剑!”
紫宸殿前的众道士被爆炸波及,纷纷被炸得跌倒在地。而鬼面众人显然早有准备,他们在起爆的瞬间急速后撤,侥幸躲过了第一波震荡。然后趁着众道士惊慌失措之际发动反击,局势瞬间逆转。
两个鬼面人纵身前扑,打白发道人个措手不及。同时,其余二老道也被利刃抵住要害。但鬼面杀手并未直接取其性命,似在等待着什么。
大殿里,灵山剑派供奉了几百年的元始天尊,随着巨响被炸碎半边臂膀。悲天悯人的双目低垂,浓烟滚滚中,似有泪水滴落。天尊的宝座被点燃,殿内火光冲天。自飞扬的尘土,漫天的硝烟里,大步走出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