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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闺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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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依不饶:那你说,我是你好朋友还是她是你好朋友?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闺蜜很为难,她以为她选了一个就要和另一个绝交,而她这样的和事佬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的。

其实我只要她跟我表明心意:我才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没有人能和我比。她想要和谁维持表面的和谐尽管去,我不会干涉。

可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肯给我。让她回答这样的问题在我看来非常简单,但是对她而言好像难如登天,异常纠结。为此我们纠缠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我妥协了,上课给她递了纸条。

我说:你把你的选择私底下告诉我,我只要一个答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都把难度降低至此了,她居然还是难以抉择。

我伤心透了。

我居然比不上一个她曾经说过坏话的女孩,于是我说:绝交吧。

伤心欲绝的我在操场上一圈一圈地跑步发泄,一边跑一边哭,闺蜜就跟在我的身后,陪着我跑,陪着我哭。

我不擅长长跑,参加运动会1500米跑步的时候,跑了一圈多就坚持不下来了。那天我一口气跑了十几圈都不觉得累。

当时正值冬季,天阴云霾,细雨绵绵,我不顾雨水淋湿的衣服,一圈一圈地跑着,身上越来越热,我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扔在地上,最后只剩下一件单衣依然觉得热。

后来一个星期,我的双腿酸疼的都不能下楼梯,闺蜜身体比我柔弱,她和我跑的圈数一样,可想而知,她的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她活该。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我才穿好衣服回到班里。最后一节晚自习,我实在学不进去,心里难受得不行,幸好没有老师监督,我私自下位子在校园游荡。

我跑到厕所里哭泣,她出来寻我,一遍又一遍地喊我的名字,我躲在厕所里默不作声。我听到她进来喊我无果又出去的脚步声。

她想安慰我,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着我干着急。

其实哄我很简单,只要给我一个拥抱,叫一声我的名字,然后说‘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是我唯一重要的朋友,和别的朋友不一样,你是最重要的,唯一的。’就可以了,所有的纠结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她不会,我们就这样别扭着,直到我写了一整本心里话,里面还画上我喜欢的漫画人物。

文章的开头是这样写的: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她是你病入膏肓时的一剂良药,

她是你寒冷无望时的一把炭火,

她是你孤寂迷茫时的一丝光亮。

我们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

我们判若云泥却又触手可及,

我们性格迥异却又心有灵犀。

在她面前,

你可以肆无忌惮,也可以毫无保留;

可以孤标傲世,也可以随波逐流。」

我实在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心高气傲的我最后还是在她面前缴械投降。

我把本子送给了她,小茶的事也就不再提。

往常每次因为屁大点事吵架闹矛盾,都是我先说:绝交。

在心理学上,我这属于边缘型人格。是极度缺爱和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做出的自我保护机制。

确实是这样的,我害怕被抛弃所以率先抛弃对方以此来获得安全感,我还假清高,贼倔强,明明有时候是我的错,我也不会先低头认错。其实我从来没有哪一次是真的想绝交,不过借着绝交的由头想要她给我更强烈的回应罢了。

她也屡屡上当,每次都放低姿态,示弱哄我,如此次数多了,我便好像不那么担心会失去她了,渐渐地也就被她治好了我的边缘型人格。

这次的‘小茶’事件同样如此,我要的是一个态度,可是我把她逼到这份上了,她依然在我和小茶之间难以抉择。

也许她是有答案的,要放弃的那个人是我,所以当我面她才难以启齿。可是既然要放弃我,又为什么还要苦苦陪着我跑步,陪着我一起哭,还到处找我?不要理我,随我自生自灭,不再联系不就好了。

所以她要放弃的就是小茶,苦于她的薛宝钗人设,她实在做不出非黑即白的选择。又或者她谁也不想选,谁也不想放弃,大家都是朋友,这也是我不愿看到的,我宁愿她选择放弃我也决计不能和小茶成为真正的朋友。小茶是我的宿敌,因为闺蜜说过她不好。

高考之后,她上了普通大学,我去复读了。

高考前夕,我对她说:我恐怕连二本都考不上了。

闺蜜说:不会的,你一定可以考上的。

其实,她何尝不在担心自己的成绩,还要跑来安慰我。

我考不上,我心里非常清楚,当时的我被我妈、被抑郁症折磨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每天很累很忧郁,活下去已耗尽我所有的心力,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投入学习了。

而闺蜜成绩下降很大程度是被我牵连造成的。我屡次和她掷气争吵,将所有的负能量传递给她,影响她的情绪,耽误她的时间。

虽然她一定能顺利考上大学,可她中考成绩排名第一啊,不考个985都配不上她曾经的优秀。她一定也是焦虑的,却还是拥抱满身负能量的我。

为此,我对不起她。

我问:你大学想学什么?

她说:我想学医,我想治好我哥的病。

她有一个哥哥,从小就生了很严重的精神病,至今查不出病因,这是她的心病。我家倒是没有精神病,可我觉得我妈有病。我们同病相怜。

她的家境并不富裕,但是她却总能在逆境中向阳,不屈不挠,而我被一点家庭琐事就折磨得萎靡不振。她是吸引我的,她浑身带伤,却还在治愈我。

复读的一年,没有手机,我们只能书信联络,每天发生了什么,想说的话就写在本子上,直到放假回家再碰头交换阅读,并且继续写。那个本子到现在还留着,是我当时的精神寄托。

可是我写的内容总是很多,她写得很少,很快就看完了。

也很正常,我在封闭式高中,从早上六点四十,到晚上十点五十,都在教室里学习,而大学不光有学业,还有学生会、社团、俱乐部和各种讲座聚会,她当然就没有太多时间去写信了。

复读一年后,我的成绩也没有太大起色,勉强够上闺蜜的学校分数线,我毫不犹豫将第一志愿填了她的学校。

于是大学我们又在同一个学校,不光如此,我们又分在同一栋宿舍楼,我在六楼,她在四楼,这是不是很戏剧性?只是她变成了我的学姐,而深夜我也可以经常跑她宿舍里找她。

她是薛宝钗,人人都喜欢她,包括她的舍友。那天她从老家回来,她和舍友来我宿舍玩,晚上我让她留宿,她面露难色。具体原因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因为她舍友也想她回宿舍睡。

我不乐意了:好长时间不见,为什么不愿和我一起睡啊?

她越扭捏为难,我就越生气。

她舍友知道我们的关系,识趣地离开了。

她最后虽然愿意留下来陪我,但是我已经生气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说:你回去和你室友睡去吧。

我才不要她万般权衡施舍般的留宿,这种事情,肯定毫不犹豫、毋庸置疑地选择我啊,还用的着这么纠结为难吗?

我躺在温暖的被窝,她背着书包站在下面,见我没有留她的意思,踌躇片刻后问:我能在这睡吗?

我毅然决然,执意不留她,虽然我很想和她缠在一起,奈何心里憋了一口气。

她拧着眉头,怏怏不乐地走出了宿舍。

后来凌晨五点,她长篇大论给我发了一篇小作文,从她的信息里,我知道两点:

1.她在乎我,她不想让我难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把事情搞成这样。(这是她篇幅最长,要表达的内容。)

2.她离开我宿舍以后并没有和舍友在一起,而是去网吧睡了一宿。(这是她假装不经意地透露出来的信息,其实是她刻意想要传达给我的,她想博得我的同情。毕竟她舍友见她没回去会以为在我这里,她要不说,我就真的以为她回宿舍了。那我就更生气了。)

我一想到大冬天的她瑟缩着身子在网吧一夜不眠,我就想笑,明明她那么受欢迎,最后却无处可去。她活该,她是和事佬,总想两头兼顾,谁也不得罪,不伤害,最后却总落得里外不是人。

我心疼她的同时,心中也在暗喜,她依然是很在乎我的,这就够了。

从那以后,我发誓我再也不要这样无理取闹地伤害爱我的人了,我要细水长流、岁月静好地和她相处,因为我再也不需要用这种偏激病态、互相折磨的方式来获得安全感了。她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动抚慰了我千疮百孔的灵魂,无论我浑身带刺,伤她多深,她总是毫无保留地张开双臂拥抱我。

她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我渐渐地拔掉了身上的刺,我们再也不需要吵架了。而我在她宠溺之下,也变成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的闯祸精。

她工作的时候,我经常去叨扰她,在她床上自/慰,她无语,大喊:何欢!

她把我赶下床,我哈哈大笑,一蹦三跳地跳上床,然后她的床板就塌了。

我很抱歉,她说:没事没事,明天再修。

我去她卫生间洗澡,她的楼层低,花洒的压强很大,我一打开开关,花洒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就掉到了地上。水花四溅,直冲天花板,整个卫生间都是水雾弥漫,我睁不开眼,又被巨大的冲击力阻隔着无法上前关掉开关。

我说:快点快点,快把雨伞拿过来。

闺蜜着急地拿了把伞挡水,与我合力将水龙头关上。

我全身都湿透了,她也被水淋湿了头发,水珠顺着头发滴下,沿着睫毛划过眼角。

我看着她呵呵直笑。

她说:我以为你又闯祸,把水管弄爆了!

我笑得不行:我就知道你会这么以为,所以故意不说,让你干着急。

她无语地看着我,还是耐心地嘱咐我:这个开关不能开到底。

毕业之后,我明明很独立的,在外面可以独当一面,雷厉风行。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就变成了一个不经意就会犯错的闯祸精。可能是因为她太宠我了吧,明明我比她大,我却总是给她闯祸,让她收拾烂摊子。

我们的友谊虐恋情深,像谈恋爱一样,事实上,我们除了没有那啥以外,情侣该干的事都全部干完了。高中和大学都有同学调侃过:你俩弄的跟谈恋爱似的。

好在当时的腐文化并不盛行,只有极少数同学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并未成风。我们也没有多想。

为了彰显我们亲密关系的独特,我曾和她讨论过称呼。

其实我不太想用‘闺蜜’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因为‘闺蜜’这个词已经被现代人用坏了,‘防火防盗防闺蜜’,这样的词反而对我们纯洁赤诚的友谊是一种亵渎。

我想用‘知音’:伯牙子期,知音难觅。

可是有一本杂志就叫《知音》,里面记载的都是现代都市黄色故事,并且还经常有富婆重金求子的广告,这也是对知音的亵渎。

后来看到孟郊的“唯当金石交,可以贤达论”,‘金石’二字再合适不过,可是不常用,读起来不顺口,大部分人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总不能逢人介绍的时候就说‘你好,这是我的金石’吧?别人只会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所以称呼就此作罢,没再考虑了。

我也不理解我为什么把朋友交成这样。

可能是我的原生家庭导致我极度缺爱和缺乏安全感,所以在建立亲密关系的时候,必须要这种相对极端且激烈的形式来表达爱意;也或者是我当时已经抑郁了,多愁善感,多疑多思,也爱钻牛角尖。

我对她是没有肉/体上的欲/望的,但如果她对我是情侣的依恋,我也可以掰弯我自己,和她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后来她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儿子,而我也谈了几场恋爱。

婚后,她偶尔和我吐露生活中让她不悦的琐事。

她不止一次感慨地说:何欢,你说你为什么不是个男的?这样你就可以娶我了。你这么会挣钱,钱都是我的,还会宠我,我们肯定会过得很幸福。

是啊,我也感概:为什么我不是个男的呢?

我也希望我是个男的,一生非闺蜜不娶,让她幸福一生。钱我挣,孩子我生,家务我做,婆媳关系也不会有。

只要她愿意,我也可以违背世俗的偏见,和她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

我有这个勇气,也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是她没有,她也不敢。

我就祝福她。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其实她结婚的时候,我是很难过的。我感觉多了一个人霸占了她,我还没有理由、立场和身份去吃醋反对,只能强颜欢笑地祝福。有了家庭,我也再不能在她面前肆无忌惮了。

记忆碎片里的闺蜜逐渐清晰,她温婉地冲我笑了笑,招手道:何欢,你不要我了吗?回来吧,你还说以后我生个儿子,你生个女儿,我们结为亲家呢?这些你都不要了吗?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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