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接了一句:要不是因为宽松了,我实在穿不了,我都还在穿。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话有这么大的魔力,当天晚上她就暴跳如雷。我们吵了一架,准确讲是妈在吵,我一直在解释,晚上妈就到楼上去睡了。
后来听说第二天妈就到你这哭诉。
第二天爸爸也给我打电话叫我不要跟妈怎么怎么。
你知道吗,我把那件内衣带回来给妈,虽然现在看来可能是有点旧,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给了她我都没有钱买新的。本是一片好意,到最后我搞的里外不是人。现在我的衣服穿到宽松了,我宁愿扔掉,也不要带回来。」
这件事我听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母亲跑到学校和我哭诉,泪水涟涟,说的是大姐看不起她,要不是内衣旧了,宽松了,根本都不会带回来给她穿。然后就上升到大姐不孝之类的话。
我了解母亲的性格,当时虽不知事情全貌,但我知道大姐一定不是母亲说的那个意思。看着母亲的眼泪我实在共情不了一点,简单敷衍了几句。
现在看来,‘内衣事件’和我的‘凉皮事件’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母亲是极度敏感的,是难以沟通的。无论我们说什么,怎么解释,她听不进去一点,好像总是沉浸在自己虚构的负面情绪里,自虐而不自知。她像一个黑洞,吞噬着我们所有的快乐。
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像一团长满刺的乱麻,怎么理也理不顺,还扎得满手是血。
我和大姐有很多共同话题,那一次的促膝长谈,让我感受到了她的理解和温情。
她不是冷漠的,她只是在心里建立了一道屏障,不再留恋、不再期待这个冷漠的家能给予她温暖,表面看起来冷漠罢了。
那一天,我们躺在温暖的床上聊天,一起看杂志,很是温馨。
杂志的中间一页有一些趣味题。
比如:有两根一样的香,每根香烧完的时间是一个小时,你能用什么方法来确定一段45分钟的时间。
我想得比大姐快。
我说:把第一根香的一头点燃,同时把第二根香的两头点燃。在第二根香烧尽时,也就是半个小时,再把第一根的另一头也点燃,那么等到完全烧尽之后,刚好是45分钟。
大姐觉得我说的有理,翻到杂志最后一页看答案,果然和我说的一样。
她说:你真聪明。
我开心极了,出租屋里充满了我们的笑声。
忽然,屋外响起了电瓶车驶来的声音。
我的出租屋是房东家院子大门边上的一间,房东每次回来都会将电瓶车放在我的门口。我知道是房东,可依然不自觉的紧张。
我和大姐手上的动作同时停下,不再沉溺于刚才的温馨趣味题,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屋外电瓶车的动静。
房东停下,打开站架,关上电源,拔出钥匙,随即电瓶车发出一声‘嘀——’的响声,我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直到房东的脚步声走远,我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很奇怪的感受。
我对大姐说:你知道我刚才是什么感觉吗?
大姐说:明明知道她不是妈,但心里就是害怕,明明我们没做什么坏事,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藏起来,不然马上就要掀起惊涛骇浪。
我说:对对对。
大姐说的是她自己的感受,却也精准地表达了我内心的感受。
说到这里,外婆问:什么意思?你和何娇害怕电瓶车的声音是因为你妈?
我嚅嗫道:对啊。
外婆像抓住了我无理取闹的把柄,说:这回可不是我说你啊。骑电瓶车的人又不是你妈,她人都不在,这种事怎么能赖上她呢?
我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外婆听说过吗?这叫创伤后应激障碍,英文简称PTSD。被蛇咬一次都能怕十年,更何况我们每天都待在这种环境下呢?
外婆嗤之以鼻:你这孩子撂得着(无可救药),你妈要是知道得多寒心啊。
我没理会,转移话题道:外婆还不知道你去世后二姐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对于从小手把手带大的二姐,外婆还是颇为关心,一下子就被我掐灭分歧的战火,问:二丫头怎么了?
我说:二姐跟人私奔了,结婚了,怀孕了,父亲去找她,她也不愿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