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青竹重叠,竹身并未压弯,依旧挺拔傲然。顾知程穿过竹林,衣角飘然,缓缓而行。途经长廊,他在未燃的灯笼下站着,目光落到了远处孤寂的秋千上。
忽然间,顾知程眼里似是蒙了一层雾气,看不清人。他的脑海中也闪现女子的叫唤声:“知程……”
这声音一来,他的头也隐隐作痛,似是眼前之事更清晰了。那女子正是温静颜,她的装扮素净,颇有温婉之色……大约过了一瞬,眼前的幻象便消失殆尽了,周遭恢复了一片死寂。
顾知程倚靠在柱子处,揉着眉心,舒缓着疼痛。他多在此处走走,怕是会想起更多的事儿。
他想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会兜兜转转遇见彼此的。如此想来,顾知程倒是看得很开。
这般,他穿过月洞门,便瞧见诸位护卫守在门外。他倒是没受阻拦,直接走入清雪阁中。
室内寂然,几乎没有声音。顾知程拨开珠帘,只见她伏案执笔,时不时敲着算盘。
他倒是没有半分客套,直接坐在离她不远处的茶案前,看着她。温轻澜倒是并未觉察,她只是皱着眉心,有时候还嘀咕几句。
可他没听清她的话,也极少见她展露如此苦恼的神色。一时之间有些好奇,仔细去听,他也就听到了一些。
大约过了许久,温轻澜这才发觉室中仍有其他人在,这才搁下笔,来到他身边:“你怎么来了呀。你与你的四弟相谈可还好。”
“一切都好。”
温轻澜看了他好一会儿。原想与他说,你也不要太过于相信你的四弟。可她觉得,他未必没有发觉,此事恐怕也不需要她去提醒。
“凡事多留些心。”温轻澜叮嘱着他。
“为何你对他如此戒备?”顾知程轻轻颔首,听着又问她,“难道,你是对顾家之人,都有所怀疑吗?”
温轻澜倒是说得斩钉截铁,半分迟疑也没有:“当下是没有了。”
“我瞧着,我那个四弟也不是个坏心眼的。”
温轻澜有些诧异,望着他,也多了几分哭笑不得:“若你指的坏心眼是十恶不赦的话,那我可以直截了当与你讲,他确实没到那个地步。但你多留些心,总是好的,别被他给带坏了。”
说起四弟来,顾知程想起他支支吾吾的话,也起了几分疑心。他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温轻澜,轻笑着道:“怎会,他岂能带坏了我。”
“你最近可有记起一些事儿来?”
顾知程看着她,眸子微眯,倒是与她靠近了一些:“可惜啊,一切依旧。”
温轻澜听见这话,眸中有些失望之色渐渐流露出来,很快便用假笑去掩饰:“不要担心,我会陪着你。来日,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我也没有着急,只是顺其自然而已。我不愿意强求,况且当下找到你已经算是我莫大的荣幸了。”
“顺其自然啊,也好。极好。”
顾知程看着她的神色,觉得有些不妥,又继续试探着问:“若我一直都不想起来又如何?”
“不会的,终有一日,定会想起来的。”温轻澜一阵哑然,随即看向顾知程,目光锐利了一些,声音也依旧轻柔,“难不成,你不愿意想起我们的过往来吗?”
“不是。”顾知程直勾勾盯着眼前人,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想法,又被他给按捺下去了。
或许,只是他过于忧心而已,可经历了过往之事,在他的心中仍是有所戒备的。
“我们都不要想太多了。”
“说说吧,刚刚因何事而苦恼?”顾知程攥着她的手玩着,目光极为柔情。
温轻澜轻轻叹气:“不过是因为父亲之事。最近他的胃口大了些,我便只能拿别的东西去填。”
“你大可拒绝,何必如此听从他的话。”顾知程挑起她的下颌,揣摩着,唇角带着几分笑意。
温轻澜被迫仰头,也看出他整个人都狠戾了许多。他的声音轻而慢,“你何必这般为虎作伥,到头来还弄脏了自己。如果非要去,那让我替你去,好不好?”
“真的?”她伸手推了推顾知程的肩膀,让他松手。
“真的。”
等他松开后,温轻澜就起身,忍不住摇了摇头。
顾知程有些茫然,看着她骤然变了神色的面容。他心里有些乱,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多种情绪交杂在一处。
她的眸子尽是几分失望,更有高傲,“我要的,我自己会去抢。你不需要替我做些什么,只需在我身边便好。再说,若世上无你,谁替我去夺。到时,我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顾知程也彻底消沉下来,目光也有些落寞,垂着头。那一瞬,顾知程心里如沸水灼灼,思绪不断乱飞。他知道她的处境有多么艰难,他有些不忍,心里头也冒着火。
“那如今我在,我可以替你扛上一些重担,不是吗?”
“我就是不想你为我以身犯险,才会令你留在安城。”
“过去之事,不会再发生了。我可以帮你解决眼前的麻烦,让你高枕无忧,不必脏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