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诸君所料,待陈昭到邮驿时才发觉两袖空空,上下摸索一番也不见信函发出半点声音,他一面向那位青鸟致歉,送了几枚灵果以示歉意,一面细细回想今日出门后自己做了什么。
他记得出门前是放入书中夹着,后来么便是……陈昭瞳孔一缩,心下焦急万分于是忙忙踩剑回学堂,然而等他到时屋中只剩午间溜进来的的暖风,轻轻扯动窗框上的占风驿,吹走尚留在那个座位上的余音。
陈昭只得在心中安慰自己明日还可以再见到她,那时再向她说明即可。只是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他一时说不清心中滋味儿,不知是母亲未能及时收到信件的担心更多还是明日又能见到她的期待更多。二者在他心间搅动难分上下,以致回到住处也依旧是心神不宁,甚至忘了给那小苗浇水,临到夜间恍然醒悟过来更觉愧疚。
然而心中时时念着那封未寄出去的信,陈昭只得睡前起笔再补一封向母亲解释,如此便折腾到半夜,待他吹灭烛火时恰好将月光送到桌上,探头出去又见漫天繁星,光辉几乎与那一轮明月不相上下。关窗前他仍提醒自己明日要再向司月赔个不是,如若可以再将误夹进书里的信函讨回来。
一夜美梦。
次日直至日暮也不见司月踪迹,好在及时将信寄了出去。连着四五日也不见司月来,或许从前也是这般,只是那时自己注意到什么呢?
陈昭放下小瓷碗,细细思索起来,指尖轻轻摆弄着那湿润的叶片。那时,他只记得司月是一位……十分奇怪的师姐,几乎从不见她开过口,就连夫子也极少叫她的名字。每每午间钟声在谷中飘荡,回首见坐上只余清风携来的树叶以及窗上铃声阵阵。
同窗们起初也察觉到这一点,统一都猜测这位师姐必然不近人情,否则何以见得她素日都独来独往呢?但随着时间流逝以及繁重的课业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同窗们渐渐也忘记这号人物。
后来么,陈昭又慢悠悠地浇了半碗水,后来他似乎是注意到这位师姐几乎每月都会消失六七日,不知去向,夫子也不甚在意,只是眼中闪过几缕心疼,转身后又多留几道难题。
至于他自己对师姐的印象,陈昭用小树枝拨松土壤,不知为何每每见到师姐总觉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悸动,然而愈靠近她一分愈觉安宁平和一分,这样的心境倒让他不由得悄悄看她一样,看她眼神落到书上,闭合间又是另外一页,见她看得专注陈昭又愧疚地收回目光认真看自己的书。看她目光投向窗外某处,偶尔还能听到隐没在喧嚣中的轻轻一声喟叹,陈昭也只能从那样的叹息声中分辨出一二分的情绪。
若非前些日子在林中遇见她,大约此后他不敢再与她有更多的交集。幸而遇见了她。陈昭趴在桌上看着面前的花盆,由着嘴角上扬,想着那日所见光景,早早灌进心中的蜜糖被搅动一般,连带着他自己也不由埋头笑起来,一不小心蹭到到了脸上的伤痛得他“嘶嘶”叫起来,险些碰倒瓷碗里剩下的水。
恰好明日休沐,夫子留的作业也早早完成了,且同窗们忙着调整作息大约睡到日上三竿因此也也并无邀约,如此空闲陈昭决意再去一趟后山。
似天灵所感,除却清晨前留有的薄雾不多时退回山中,天空特意放晴暖得地上生灵春意惓惓,陈昭甚至有过那么一瞬间放弃起床继续睡觉的念头,然而窗外鸟啼不停,他也算是下定决心从被窝里爬出来,先好好照料一番那小树苗又挪到有阳光的地方去,稍后才开始沐浴洗漱。今日特意换了一条青色发带。
若不是凉风吹进来激得他猛打了一个寒颤,也不必特意带上斗篷妨碍他提食盒。怀中携两本书,恰好是昨日从书阁借来的,只略略扫了几眼尚未细看其中内容。
阳光似被扯紧的绸缎,或金或白,是天与地之间的较量。林间点点金光定在绿叶间,偶尔从中跳过的飞虫震落叶上的水滴,也许闪花了他的眼睛。虽说今日天晴,但晨风略显得刺骨,好在多穿了衣服,也只是脸上鼻尖被吹得通红。
陈昭拢紧衣襟。这样好的天气,即便是躲在角落等待猎物的蜘蛛看起来也格外亲切。尤其是瞥见树下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只那样靠在树上,轻轻闭上眼,也许是沉思也许只是小憩,总叫他心中更是欢喜,几乎控制不住脚下的速度,嘴边是呼之欲出的“师姐”二字。然而见司月面色有些苍白,即便是暖光也挽不回几分血色。陈昭脚步一顿,心下焦急起来,匆匆跑到司月面前,低低开口试探:“师姐?”
幸而司月睁开了眼,见来人是他依旧是下意识地藏起左手,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