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彩一时悬空,隐约窥见黛色群山之上不朽青松,虽不见落木多少但山中凄清之意仍叫人寒颤又三分。北风可见,时而割破飞雁的长羽,催促它再飞快些。
钟影伸了个懒腰,见太阳将要越过对面的山顶,拍了拍司月的肩:“可以回去了吗?我饿了。”
司月丢给她一个果子。
“啊?这么冷的天,这、你就叫我吃这个?也太……”
又丢给她一个火折子。
“这种天在这里生火——不太好吧?要是把山烧没了……”
一个钱袋子丢进她怀里。
“这算什么,拿钱堵我的嘴?可我现在是真的饿了,也不能吃钱不是?”
“……”司月指了指她的肩,“待会儿去找个大夫看看,若是不够了再跟我说一声,要是还有剩就你拿去买点点心吃。”
陈昭也给了她一个钱袋子,道:“昨夜辛苦你了。”
司月点点头,附和道:“是啊,要不是有你,昨晚死定了。”
“真、真的?”
两人点头,见钟影高兴了不再抱怨,又都各自夸了几句,哄得她似乎忘了自己饿得要前胸贴后背,反而来了精神滔滔不绝起来:“哈哈,有一点……那是!昨天我的胳膊都酸了,不但要躲开那些乱飞的箭,还要提着两个人,还是两个……大人!可真是不容易……不过非得给钱吗?我现在还是饿。”
“听说清城有一家新开的酒楼名为‘墨涟’,这店家还是天城人士。开设虽不到半年却闻名朝问,尤其是这家的四星望月、酒糟鱼、糊羹……咳咳,不过这都是其次看点还得是这家酒楼靠近一家耍杂技的,其中顶碗与软功可谓非凡,时逢佳节司刑寺还点名邀这家的舞狮游龙。听闻两家相联,已将口技表演请至酒楼,每日只演两个时辰……说来,还有……”陈昭正想着编理由,不经意间瞥见司月有些松动的神情,便扯了扯司月的袖角,低声问她,“我正哄着她呢,你也要倒戈了?”
“有点,说的我都饿了。”
“说来惭愧,我也有些,早知如此我就该先买一些饼,好歹还能撑撑。”
三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甚至等到能听见清城街上小贩的吆喝声了,不远处的草丛似有异动,三人立即站在一处,见只是只灰色的兔子蹦出来才松了口气,钟影却提议道:“要不……”
“不行。”陈昭提起兔子,指了指它后腿上系着的小竹筒,扯谎道,“这可是明视的兔子,我们俩都怕她,你敢?”
司月取出里面的纸条,照着上面的字说道:“她说——我们先去吃点,然后叫我们在听到一声尖叫声后再进客栈,并且还不能被别人发现我们的行踪,那……现在应该可以进去了……吧?”
钟影问道:“所以你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不知道。”她摇摇头,看向陈昭,“昭昭你知道吗?”
“不知道,没人同我说过她们俩的计划。”
“她还说要我们再换上昨天的衣服,小钟影,你那儿还有今天的词吗?”
“啊?我看看……还有呢,如果你没有乱来的话。”
“咳咳……嗯嗯,”司月点点头,又笑着看向陈昭,“明视还说让我们带上你。”
“……啊?”
……
刚过巳时,也不见有多暖和,众人也才围着火炉起了个头,还没聊上几句就听见一旁的客栈传来一声尖叫,便有看热闹的甚至从两家相连的屋脊上小心翼翼爬过去,到了长廊处跳下后又装作是若无其事路过一般,到那人群旁故作惊讶忙问是何事。
打杂的小厮齐齐聚在那个约莫十一、二岁的丫头身边,与小丫头年龄相符的另一个丫头轻轻拍着她的背,又用自己心爱的小帕子给她擦泪;似乎是小丫头的兄长闻讯赶来,还没到场就听见他大喝一声“谁欺负我小妹了”,等从外面挤进来才看见他涨红的脸。
小厮道:“谁说谁欺负谁了?你好歹弄清楚是什么事!”
身边那丫头也跟着红了眼睛,却也镇定回他:“今天本来是小青去收拾昨夜在这儿歇下的客人的客房,她好不容易才提了满满一桶水上了三楼,刚开门就、就看见……”
这兄长点点头,对那丫头说道:“我知道你,你跟我妹好,先、先别让她哭了,我去看看是哪个敢动我妹妹!”
说完,他领着一两个义愤填膺的小厮直奔三楼,不想刚到就见一众府兵装扮的人早早围在那间客房门口,脚下还是湿漉漉的,一只可怜的木桶滚到了角落。
兄长问身边的小厮:“喂,这是哪家的兵?”
“听说是那个文家的,刚出事就来了两三个文人打扮的客人,见了屋里的状况就面色慌张回去叫来了这些人,可比司刑寺的还早!”
他有些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问道:“里头怎么了?”
那人不作答,只稍微让出一点空隙好叫他挤进来看一眼,这兄长果真能挤进去这么一点,往里头望也看得一片狼藉:
桌椅早被砍得不成样子,桌上的杯碗同架子上的花瓶都掉到地上,碎片摔了满地,也有些被泥土与花木掩住;
房梁木柱上还有刀剑落下的痕迹,与破烂的、作装饰的纱布相比也不知哪方更惨些;
尚能见遗留的兵器完整的或残缺的都散落在各处,断刃大都嵌入墙壁中,或与轻纱幔帐绞缠在一处,想必也是落了下风;
甚至还在各处留下大片血迹,看上去也确实十分瘆人,也难怪那小丫头会被吓着,便是大人来了也不禁心中胆颤三分。
司刑寺的人已在里面查了一圈也未发现伤亡者或是伤亡者身上的某个部位,且已交了这家掌柜的去问话,便在前面的拐角处,甚至还能看清掌柜脸上豆大的汗顺着通红的脸往下流。
“昨夜是谁住这间房的?”
那掌柜的也叫了柜台的小厮上来,接过他手中的账簿,指尖颤抖地一页一页翻着,又要不时用袖子擦一擦脸上的汗,免得蒙了眼睛少看一个字。
“大、大人,这、这昨夜是、是……啊!”掌柜的好不容易翻到了那一页那一栏,眼睛却忽地睁大,圆目中俱是震惊,“没、没人?!”
那小厮听了也睁大眼睛,也不顾旁的竟直接从掌柜的手里一把抢过来,可看清上面的内容后脸上惊慌更甚:“不、不可能!……我记得这里是写了名字的,是有的名字的!我亲手写上去的!”
“那你还记得此人的样貌吗?”
“模、模样……我记着是一个道士身边还跟着一个作书童打扮的!这道长约莫四十,可白发苍苍,小书童也不过十七八。呃、呃,两人身形相差……道长大约七八尺,书童略矮一些……”
文家领头的府兵从客房门前走来,朝司刑寺一人抱拳,道:“有位道长昨日到我文氏府上施法寻我家小姐,听家长老大人说,是出云涧隐者。”
出云涧隐者。
出云涧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