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起身,将剥好的果仁与剥开的果壳分装到两个袋子里收好,回了自己的房间。
上招呆坐了片刻,等到晚间凉风吹来激得她打了个寒颤时才抱着衣袍去泡个澡,随后也回到刘婆子给她准备的房间。
除了那夫子的卧室单独列到一处,余下的小孩儿们被安排在同一院里。
这院子三面皆是小房间,留一面充作入口,正上悬一块木匾,写着“迎朝沐阳”四个大字,白底上还有许多小孩儿的涂鸦;
往里则是一片空旷的木板地,投光处围一圈小盆栽,中间则是一株巨大的樟树,堪堪冒出了头,吸收着屋顶之上的月光;树枝上绑了几个藤绳秋千。
而另三面皆是二层高的小阁楼,每个房间的门与窗各不相同。
司月正打量院内环境,化形躲在本体身后走了进来。
化形探出头来,颇为紧张地看着她。
“你不是在照镜子吗?怎么在这儿?”
闻言,化形嘴一扁,朝她摊开双手,然后看向夫子的房间,回首时脸上的表情既气愤又无奈。
司月了然:应当是夫子没收了它的铜镜。
“无妨,身外之物罢了。你若喜欢……我可同你换一换——我拿面大铜镜给你。”
“化形”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司月走上二楼弯腰进了房间,靠在窗户上看着化形,道:“倘若今夜我能做个美梦,明日你开口说句话了,我就送你。”
说完,司月笑嘻嘻地放下窗帘去睡了,却心中暗笑。
“化形”眨了眨眼,随后轻轻一笑,一手看似漫不经心地抚摸着青鹿的后背,而后吹了声哨,当即有一个小孩儿从房间里溜了出来。
“化形”将小布袋丢给那小孩儿后口中默念咒语,双眸渐渐染上一层雾蓝色的水汽,条条青藤自他的衣袖、衣领处延伸出来,与之相伴的是青藤上的绿叶与白花迅速生长。
小孩儿从布袋里倒出一把果仁来,掂了掂截留在手心的果仁,随后轻轻抛向天空,连带着散落在地上的果仁一并升起,漂浮在半空中。
“化形”的身体不断长大,直到褪去孩童的稚气,化作一个青年模样,一袭素净的长袍覆盖在他身上,却也遮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青色光芒。
浓密的青丝只见隐约可见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时而扑动,以及鹿耳上怎么也遮不住的缠着细细的青藤的鹿角。
青藤懒懒地绕着他浮动,待白色的花朵彻底盛开后又从青藤上脱离下来,轻轻落在青年身边,散发着柔柔的光芒。
青年揉了揉小孩儿的头,轻声道:“现在可以了,你试试看。”
小孩儿点了点头,双手合一,长吐出一口气,落在地上的白色小花化作一道白光飞向四周,融入每一个生灵的身体。
漂浮着的果仁自内向外裂开,从中蹦出点点红色荧光缓缓落到小孩儿身上,再渐渐融进他的身体里。
随后只见无数的荧光自小孩儿身上弥散开来,散布在整个学馆中,宛如仙境。
“做的不错。”
……
次日清晨时分,司月先是被鸡鸣声吵醒,但见天才蒙蒙亮,又倒头睡回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下楼的脚步声夹杂着嬉笑声传来,将她从美梦中拉出来。
司月只得起身,换好刘婆子给她备好的衣服。
她打开门后当即微微眯起眼——阳光穿过树叶之间的空隙投向她的眼睛。
但这阳光早染上五六分暖意,舒服得让她想再回去睡一觉——昨夜竟未曾因梦魇惊醒,倒是难得了。
但这想法已经被刘婆子掐灭了。
彼时刘婆子已经换好了衣服:黑色的斗篷遮住内里火红的衣裳;花白的头发用灰色的巾带束起,再用一支簪子固定住;腰间挂了一枚默木、一面怪异的罗盘、一只小锦囊与一柄长剑;左耳上有三只小坠子,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上招见她的打扮有些眼熟,正要开口时已被带了下去。
“今日我有些急事儿,就不同你们一块儿去了。待会儿你跟着她们、还有阿花一道去幻灵境玩玩,切记莫要深入!今年幻灵境出现了一头异兽,虽然到今天也未曾闹出过什么动静。”
上招点点头。
刘婆子又叫来一个在孩子中年纪最大、但也不过八九岁的女娃娃来。
上招见其着装:
头发依旧稚嫩,勉强用束带束起,再用小木簪挽住;耳上、颈间无一饰品,只左手手腕上戴了一只用红绳系住的木雕小虎;
脚上穿着结实的白色布鞋,鞋边有些泛旧;白色素净的衣服上绣了淡色的虎纹,肩上、胸前、后背、小腹、关节处都装备有简陋的木制盔甲;
腰间挂了一块默木、一面小罗盘和一把锋利的小木剑;后背上背了一个布囊;左手上抱着一个木制头盔。
再看其相貌:脸蛋素净又充盈着血色,明亮的双眼里映着刘婆子的身影。
“阿典,你看这个大姐姐可有兵器?”
名叫阿典的女娃娃将上招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
“那么,阿典可还记得馆长说过的话吗?”
阿典点点头,掷地有声:“手持利刃者护手无寸铁者;手持羽箭者退心存歹意者。”
刘婆子欣慰点头,嘱咐道:“阿婆与先生要去处理些急事,这位姐姐就交给你们了。”
阿典郑重其事地向刘婆子点头。
刘婆子也点点头以示回应,随后同门口等待已久的老者一同御剑走了。
连这点戏也不做了……
司月收回目光时,阿典已经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背包放到了她的手上,顺便解释道:“这里面有水、有干粮,还有一些馆长备好的防身用的武器。”
司月点点头,装傻道:“那待会儿我跟着你吗?你来保护我,对吧?”
阿典压住上扬的嘴角,故作严肃道:“嗯,都可以。待会儿你和阿花还有阿鸿她们待在一块儿,阿南和我会保护你们!”
随后又听外头的小孩儿齐声大喊:“李师长好——”
话音落下又听一个女人应声:“嗯,你们也好。今日你们要去游历吗?我记得以往要在幻灵境待五天。不过这次遇上狩猎,怕是要大半个月……干粮和水可都带齐了?”
小孩儿们拖长了嗓子回答:“带齐了——”
“不错,记得保护好同伴。”
“好——”
“今年想争第一吗?”
“对!”
“不错不错。”
一番嘘寒问暖后司月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清瘦的女人自小径、操场而过。
见其身着淡青色长袍、灰色布鞋;长发高高束起,不着半点装饰。
而轮椅侧的小箱子里放着一沓本子,其上又放了几十株还带着泥土的小树苗。
女人看到了司月,脸上闪过一分疑惑,但见阿典站在司月面前时面色才缓和下来,随后向司月点点头再投去一个微笑。
司月微愣,但还是在女人收回目光前回赠一个淡淡的笑容。
等女人离开了司月才问道:“那人是谁?”
阿典回答:“李师长啊,她是我们的师长,也是学馆里除馆长外的唯一一位师长。”
司月点点头,又问道:“那今天早上的那个夫子……”
“夫子啊……他是前些日子才来学馆的,师傅还未说过他会不会当我们的师长。你收拾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啊?这就没了?”
……
一辆马车在乡间的小道上慢慢行驶,偶尔也会惊飞树间的鸟雀、惊跑草丛里的鼠兔。
马车上坐了十几个小孩儿,马车旁还有几个御剑而行的小娃娃。
司月静坐在角落里看着在车上嬉闹的小娃娃们,无聊了就逗逗害羞的化形,直至化形羞得回到本体那儿才罢休。
只是化形一走,司月又觉得没了趣,只好靠着木栏,一手托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田间劳作的村民、稻草人手臂上胆大包天的鸟儿、空中飞舞的虫蝶时而落到稻穗上又时而晕头转向扑入丛中;
偶尔也能遇到擦肩而过的农人在和她们打了招呼后继续讨论耕作经验,或是听到今年丰收的概率,又或许能听到此起彼伏、响彻天地的山歌。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青鹿已将她们载到溪边,青鹿身上的青色缰绳自行消失。
车上的女孩儿们一个接一个欢呼着下车,青鹿当即跑得远远的。
女孩儿们一一穿过架在小溪上的小木桥,口中不住地喊着“张大娘”、“李伯伯”、“陈阿婆”等,被喊的人应了声后纷纷站直了身向她们招手。
司月依旧坐在原地,见那些御剑飞行的女孩也飞向田野后才下了车,小跑几步追上阿典,喘着气问道:“咱们这是去做什么?”
“先去拔草。馆长说近几日可有的忙,要把活儿快些干了。”
“馆长?你方才说过的……可为何刘婆婆未曾提到过?我一个陌生人来你们学馆,你们馆长……不担心吗?”
“馆长啊……馆长当然不担心啦——”阿典拉长了声音,最后投来一个坏坏的微笑,“才不跟你说!”
“……”
司月扁了扁嘴,但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到田埂上时,司月学着她们的动作脱掉鞋袜,挽起袖子和裤脚,跟着女孩儿们进了水田。冰凉的水与柔软的淤泥包裹住她的双脚时激得她打了个颤。
彼时司月听到正有人低声招呼她:“可是上招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