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宋枝年在部门例会上开了个小差,正想着等会儿给姜可宁带什么小蛋糕回去比较好。
草莓的最近买过了,巧克力的她说热量太高,芝士的嫌太腻。真是太难搞了,下属正在总结财报,宋枝年的太阳穴突突跳痛起来……她说过喜欢哪个口味来着,明明记得的,最近忘性越来越大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椅子摩擦地面发出滞涩的声音,会议结束了。
小刘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宋总监,等会跟我们一起聚餐去,街角那开了一家不错的居酒屋,喝一杯啊。”
宋枝年摇了摇头,“不了,我得回家,女朋友在等。”
小刘的笑容仅一瞬就僵住了,面色变得像烧过无数次的纸灰一样难看,朝旁边的同事左顾右盼,眼神躲闪,然后很有深意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一句话。
宋枝年从公司走出来,头顶上方悬挂着一轮上弦月,只被照亮了一半的月相也把他的大脑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想赶回去,一部分不敢回去,甚至连腿都迈不动一步。半圆形的上弦月如同长出了尖锐的棱角,划破天际,撕裂了平和。
手机上传来姐姐宋枝月发来的讯息——“都处理好了。”
胃部突然一阵剧痛,像捂了一块冰,他全身颤抖了一下,身体里的某一部分好像认为一切都没有发生,但是心里一阵阵麻麻地发凉逼迫他消化现实。
空气中好像漂浮着消毒水的难闻气味,上弦月因为薄薄的云层飘过失去了踪迹,没有明亮了。
2.
哦,是这样的,姜可宁已经不住家里很久了。
上一回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医院,其实也不算见到,她全身被一张白布盖着,映出一个清瘦的身形。
曾经的宋枝年对生命并没有所谓敬畏的态度,他是胆子很大的那一类人,跳伞、蹦极、速度攀岩、深潜、高山滑雪,这些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的极限运动,宋枝年在高中毕业时就已经玩过一轮,当时的他对姜可宁还没有任何印象。
宋枝年的爸爸当时气个半死,恨不得每天十个电话把儿子从鬼门关劝回来,怕儿子还没录上大学,就死在国外。
当时的宋枝年,还能轻松地说出,放心吧,我命很大这种话。
出差之前,姜可宁的状态不算很差也不算很好,宋枝年拜托了姐姐宋枝月每天给她点一次餐,确认她没有因为自己不在家就把一日三餐也省了。
姜可宁就是这样的,最近一年,她的状态几乎可以用濒危来概括,吞药、割腕、烧炭、甚至连用衣架在衣柜里勒死自己她都尝试过,宋枝年要是稍微不注意不知道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这样的姜可宁并没有足够的力气和动力面对简简单单的一日三餐。
宋枝年在家的时候好一点,她会应付地吃几口,扯出笑容说好吃,但宋枝年知道,只要他忙一点,多几顿不回家吃饭,姜可宁可以做到两天只从冰箱里拿一罐酸奶这种事。
姜可宁原来很爱笑的,特别是做错事惹他不高兴的时候,比方说一开始的一顿两顿忘记吃,宋枝年回家的时候,她会主动拉着他的胳膊仰着头笑,像在说:原谅我吧,下次不会了!比方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给自己身上增加伤口被他发现的时候,姜可宁就会给自己包扎好,偶尔是创可贴,偶尔是纱布,包好了就到他面前晃悠,像是在说:不要生气啦!我已经治好自己了!
是啊,宋枝年命是很大,还屡次冲到鬼门关那里把人抢回来,但架不住姜可宁这个小白眼狼总是能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
姜可宁,我生气了,你再笑一个给我看看吧。
3.
宋枝年不知道在太平间里待了多久,姐姐宋枝月哭得眼睛都是肿的,被他让姐夫过来接走了。
宋枝年没什么想做的事,想说的话,他并不相信人死后灵魂还在这种事,或者说,姜可宁的灵魂早就死了,只是他一直拽着不让她的身体随灵魂一同离开罢了。
但他觉得还有一点遗憾,总觉得不应该就这样结束。他从白布里摸到姜可宁冰冷的手,牵了很久,又捏了捏。
很想问一问:“宝宝,回家了,想吃什么?”
这次第一次,姜可宁没能醒来对着他点菜。
两年前,姜可宁第一次尝试自杀。
当时宋枝年正在公司赶策划稿,发了好几条微信问姜可宁晚上想不想煮火锅吃,都没有得到回复。
曾经的宋枝年对她还很信任,没有收到回复的第一反应是姜可宁也在忙工作,或者是睡着了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