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告没有正式贴出来,因为冯华年第二天就去提了辞职。
这事他只告诉了王征和张姐,学校也没有声张,领导希望冯华年能静悄悄地走,省得又掀起什么风浪,原本他需要在新岗位干满三十天,刚过了第十五天,流程就全部走完了,学校通知他明天就可以离校,像在送走瘟神一样。
临走前冯华年请王征和张姐吃了个饭。
张明明又把油吃得满身都是,张姐在忙着给他擦衣服,顺便骂他几句,冯华年觉得对不起张姐和张明明,因为曲文星找人霸凌张明明的事是因他而起,张姐怕对他有影响,把这事忍了下来。
王征举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惋惜地说:“我特舍不得你,你走了谁来让我抄教案。”
“自力更生吧。”冯华年一饮而尽。
“去哪定下了吗?”
“还没有。”
“没事,”王征又倒了杯酒,“前途无量,冯华年,你这样的人到哪都会成功的。”
冯华年笑起来:“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
“这句可以信,真心的。”
石头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见面,他们约定的期限过了大半,冯华年不仅没有提前去找他,话里话外还是不愿见他。
“你想怎么样,你得面对面和我说清楚。”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最近不想见你。”
“你的最近太久了。”
冯华年算了算时间,再有三天,他就要彻底离开这里了。
“再过一周吧。”
“好,一周,不管你愿不愿意,一周之后我都会去找你,”末了石头又说,“我不会让别人看见。”
七班的学生知道冯华年辞职的时候,冯华年已经走了一周了。
丁海洋在他去之前就帮他租了一间房子,上海不像在省城,几百块可以住五十多平的一室一厅,那个房子在一个非常老的小区,小小的客厅里摆一张沙发看起来都拥挤,丁海洋说沙发不要就让房东拉走,冯华年留下了,反正他一个人住,用不了太大的空间,他喜欢窝在沙发里。
房子离公司通勤四十五分钟,丁海洋说,公司附近也有房子,但是贵,这个价位只能租一间卧室,还是隔断房。
“我看了两天房子,这间最好了,在上海通勤一小时内都不算远,这里冬天没那么冷,早上好起床,”丁海洋站在窗户前伸懒腰,“你看这个光线,这窗外的树,整间房子都朝阳,你上大学的时候就最喜欢这一套了是吧?”
冯华年非常感谢他,他太喜欢屋子里洒满阳光了。
公司里现在在教他技术的是个三十七岁的大哥,姓薛,也是学数学出身,之前在一家大公司当技术组长,因为年龄危机被裁员了,他待冯华年很负责,冯华年在跟着他做数据模型。
他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对他而言好像所有都要从头开始,薛哥加完班就叫他早点回家:“你不用这么拼,咱们这儿刚毕业的大学生刚到公司一个个跟白痴似的,查询语句都不会写,工作个半年就什么都上手了,你起点比他们高,对数字也敏感,等你熟悉了业务工作效率自然就上去了。”
可是冯华年还是按着自己的节奏走,丁海洋给他的待遇不低,他得对得起那份钱,而且他来这里的目的也不只是为了凑合活着。
上海的夜晚和省城不一样,那里十点多路上几乎就只剩下车了,而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冯华年从公司下来要不了几步就到了地铁站,从地铁站出来再走八百米就到了家。
走那一段路时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手机静悄悄的,一个多月过去他竟然还没习惯这种安静。
公司的几个工作群在下班期间几乎不会有消息,而他的好友列表,现在人数恐怕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或许还得再加两只手,总之,他的手机再也不吵吵闹闹了。
——
陈喜悦在路口碰见了石头,她朝他挥手,然后马上跑过去:“学长,老师现在去哪了?他手机也停机了,换号了吗?”
石头的眼底挂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精神不振,他摇摇头,说:“我也在找他。”
他在半个月前,也就是冯华年说的一周后晚上偷偷去找冯华年,他手里没有钥匙了,上次搬家冯华年让他把钥匙留下了,他敲敲门,没有人应,他给冯华年打电话,没有人接,他以为冯华年还是不想见他,他就在那里等到了早上。
天亮起来,他又敲了一次门,屋里依旧没有一点声响,石头没想到冯华年拒绝见他的决心这么强烈,可是他得走了,他不能让其他老师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下楼的时候他碰到了出门去买早餐的张姐,张姐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小冯上周就离职了,他搬走了,没给你说吗?”
石头浑浑噩噩地坐在图书馆里,那一页书看了一上午,他一直在想为什么冯华年连分手都不愿和他当面说,想了一个上午,最后自己问自己,是冯华年舍不得开口,还是怕他会死缠烂打呢?
笔尖在书上戳出了一个深深的洞,他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找不到他了。
十岁的他没有能力满世界去找一个人,他没办法容忍他们之间再出现一个那样的十年。
张姐说冯华年走的时候谁也没通知,也没告诉他们他要去哪,她还说,冯华年的额头上有一道伤口,他说是摔的,但她看着像被人打的。
石头想起冯华年那个严厉可怕的父亲,他回了老家一趟,不到一天又失望而归。
赵伊人手头工作告一段落,她开车回省城,打电话约石头吃饭。
“你看起来有点憔悴啊。”她给石头倒了杯果汁。
“冯华年走了。”他沙哑地说。
“走?是……辞职了?”
石头点点头。
“去哪了?”
“他没说,辞职没说,要走也没说,”石头把筷子放下,嘴里的菜像土一样噎着嗓子,“连分手都没说,我就找不到他了。”
赵伊人拍拍他的手背,轻声安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妈,”石头抬眼对她说,“我要把户口迁出来,我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马上又是期末,石头整天坐在图书馆,不言不语。
宁非凡来找他,问他最近怎么了,从早到晚都在复习,石头说他要备考考研。
“你要考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