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华年耳朵边的低鸣又变成了这四个字,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一瞬间石头消耗了他所有正面情绪。
他没说话,站起来爬上岸,走上河堤推着车走了。
石头不是个没眼色的人,他离开水的时候就看出了他在生气,而且和以往的生气不同。
石头跟在他自行车后面,没有贱兮兮地叫他‘年糕’,小声地带着点委屈地喊:“年哥。”
冯华年只觉得烦,有什么好委屈的?
石头拉住他自行车后座,不让他走,冯华年干脆扎住车子,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从车筐里拿出石头的书包,直接准确地砸在了石头脸上。
石头那个破破烂烂的书包拉链坏了一半,末尾处寒酸地用别针别着,砸在石头脸上的时候别针崩开了,仅能拉上一半的拉链跟着一起崩开,里面的作业本哗哗啦啦撒了一地。
冯华年骑上车走了,就这么,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结束了。
冯华年给石头写完了所有的暑假作业,也没有得到那张青眼白龙的卡,最后他找同学买了一张,小表弟还是得到了他有些迟到的生日礼物。
两天之后,冯华年就开学了,然后就把石头忘在了脑后,再想起来这个人,就是第二次被水腥味儿包裹住的时候了。
——
“知道错了吗?”冯华年胳膊肘抵着大腿,托着腮帮子看着石头。
石头被戳破后尴尬地小动作一个接着一个,又是喝水又是拧瓶盖又是看天花板。
“说话。”
石头老实下来,冯华年身为老师那少有的威严有时还是能震慑到人的。
“我想跟你道歉的,”石头企图为自己争辩,“我天天都去等你,十二号那天我还......我还给你买了蛋糕,你也没来。”
“蛋糕?”冯华年想到没忍住笑,“五块钱一个的那种?”
“那可是五块钱。”石头小声说。
冯华年抿嘴点头,确实,那时候的五块钱对石头来讲是笔巨款了。
“十二号那天我开学了。”
“你没告诉过我,我说我给你过生日的时候你还说好。”石头的反抗又有了底气。
冯华年好像有点印象,那时候他正在看漫画,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而已。
“忘了,”冯华年说得风轻云淡,又问,“然后呢?你就不等了?”
“那我还等什么,你后来去了吗?”石头问。
“没有。”
“......”
短暂地沉默过后,俩人一起笑了几声,十年前看起来很幼稚的仇,带到了十年后,显得他俩更幼稚了。
“所以放你鸽子这事儿不能算我一个人的错,”冯华年站起来打开柜子拿出洗漱用品,他很累了,也该到点回家了,关上柜子门的时候他又问,“你天天追着我给你道歉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那时候才十岁,”石头仰着头看着冯华年,像是在说十岁的小孩儿懂什么消耗情绪,懂什么反思,不过石头没有那么说,“你一声不响就消失了我还不能气了?”
“年纪不大气倒不少,我也气怎么办?”冯华年转身和石头对视着。
“那一人一句道歉,这事就算过了,怎么样?”石头站了起来。
冯华年把背贴在冰冷的柜子上,石头靠近过来的压迫感让他忍不住往后退,他推着石头的肩膀把人往后推了一点,扬扬下巴:“你先说。”
“对不起,”石头很痛快,“该你了。”
“嗯。”冯华年拿着东西转身去了淋浴室。
“你还没说。”石头在后面追上来。
“谁说我要给你道歉了?”
“刚才不是说好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好’了?”
“冯华年你真行。”
“你叫哥,我考虑一下。”
“你做梦。”
石头在冯华年隔壁的淋浴室里,温热的水浇到他的头顶,他站在花洒下,听冯华年问他等下怎么吃午饭。
“回食堂凑合吃点吧。”他说。
“你下午还有事吗?”
“没。”
“去我家吧,冰箱里的菜得做了吃,要放坏了......”
石头听着冯华年在哗啦啦流下来的水里稍微有些模糊的声音,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没有生气,一个多月之前再见到冯华年的时候也不是生气,他那时候有点害怕,同样的,十年前一直等不到冯华年那几天他也在害怕。
他明白当初被放鸽子完全是他自找的,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冯华年而已。
后来他发现,冯华年好像忘了那件事,他就开始顺着杆子爬了。
他没有朋友,现在没有,冯华年是他唯一的朋友。
“哎,你去不去啊?”冯华年又问他。
“去,”石头擦了一把脸,趴到隔间没有门的门框上,“洗发水。”
“操!”
冯华年抖了一下。
“有那么吓人吗?”石头不懂冯华年在躲什么。
“别突然把头伸过来。”冯华年把洗发水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