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可惜,这样的学生,自己努力学习一个学期应该就能考回重点班。
冯华年不打算强求他在班委这个身份上浪费时间。
“你想继续当学习委员吗?”
“不想。”曲文星很快回答。
“那我下次一起换掉。”
曲文星看着冯华年,两秒钟之后非常诚恳地说:“谢谢老师。”
之后曲文星难得地笑了一下,轻松很多。
“笑什么呢?”冯华年问。
“我还以为你会教育我。”
冯华年笑了两声,这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教育’这么严重。
“明天调座位,你想好了吗?确定要调走?”他又问,经过他这两天的观察,其实曲文星附近的学生都是不错的学生。
“确定。”他还是没办法融入这些过于开朗的人群。
“我知道了。”
周五的大课间,冯华年把那些聚在一起上课叽叽喳喳的小团体拆开了,有些人不愿意,但是冯华年一冷下脸,那种不容置疑的表情终究让这些小屁孩儿没扭过,拎着书包走到新座位,撒气地把书包砸在桌子上。
对此冯华年充耳不闻。
他把曲文星调到了教室另一边靠墙的位置,同桌是一个叫林森的男生。
这个男生性格不冷不热,下课可以开朗上课可以安静,自习课也无一例外老老实实在学习,林森的父母对他的学习抱有很大期望,给他报了很多补习班。
和曲文星很适合坐同桌,两个人或许可以互相帮助,下学期一起去重点班。
换完座位之后,曲文星似乎对他的新位置很满意,那天下午冯华年就发现他们两个人已经开始一起讨论问题。
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小冯老师,还不下班?”
冯华年对张姐笑了笑,说:“备完课就走,张姐你去接孩子啊?”
“去开家长会,现在那小学比高中规矩还多,走了啊。”张姐出去把办公室的门带上。
冯华年伸了个懒腰,高一刚开学还没到加课的时候,周五下午五点半就正常放学,太阳还没落。
冯华年不喜欢把工作带回家做,虽然高中老师和班主任的隐形工作总是会选在休息时间突然冒出来,但是能在学校完成一点,在家就能多轻松一点。
他合上备课本,天已经从蓝色变成橙红,夕阳了。
高三的走廊上还站着很多人,趴在围墙上看下面放学的高一新生。
冯华年往学校门口走的时候还在想,他还要好几年才能够到高三教师的门框。
冯万盛,就是他爸,在他是高中生时要求他考进重点班,在他当高中老师时又要求他去重点班当教师。
“你只有去教过重点班,才能感受到学生之间的参差,你作为老师的成就感才会越强。”
这种古板的话冯万盛在他耳边叨叨过不止一次,冯华年听烦了,但冯万盛确实有资格说这些话。
他的家乡不在省会,只是一个高考大省中教育落后的小城市,冯万盛几十年来就是从那个小城市里送出了很多重点大学的学生,也是德高望重。
所以,冯华年虽然不完全认同冯万盛的观点,但还是不知不觉在按照这条路走,包括他赔了违约金才能从毕业后工作的第一所高中辞职,准备了大半年才进入省实验。
他走到十字路口,放□□已经过去,交通又恢复了车来车往,他开始停下等待漫长的红灯。
他在想他的周末要怎么度过,睡到自然醒,去买些菜,回家自己做饭,之后睡个午觉,再看一部老电影。
这就是他心目中完美的周末了,他来省城没多久,也还没有什么可以社交的朋友。
就在他刚刚规划好自己的假期时,红灯变绿了,冯华年抬起头,第一步还没走出去,突然一辆车从后面撞在了他的腿上。
一辆自行车,力道不大,只是让他微微往前迈了一步。
冯华年先是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裤腿上印上了个轮胎印,接着他才抬起头看向身后。
始作俑者甚至连自行车都没有下,像个没礼貌的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这个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长得人模人样,两条眉毛又黑又粗,眉尾又有些锋利,搭配上那双漆黑的瞳孔,看起来不是个善茬。
那个眼神就像在说冯华年被撞是活该一样。
冯华年本来不打算计较,他不想在这里浪费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拍拍腿上的灰,站直了问对面的始作俑者:“同学,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说声对不起?”
如果对方不回答或者问‘凭什么’的话,他都已经打算把‘这是做人的基本礼貌,没人教过你吗?’这句话说出来了。
以一个教师的姿态说教,这种臭屁的小子不会喜欢。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毕竟他也没打算真从这种没礼貌的小屁孩嘴里讨来什么道歉。
可是那个一直稳稳当当坐在自行车上,只靠一条腿支撑身体,看起来不打算进行有效交流的人,却换了一副质问的眼神。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说声对不起?”
冯华年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愣,他都想问一句‘凭什么’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推了下眼镜,面带微笑语却及不友善地问道。
始作俑者又不进行交流了,质问的眼神似乎也覆上一层不快。
在气什么呢?冯华年想,气他站在路口挡到他的路了?
这可是人行横道。
他也盯着始作俑者,目光总是被那粗粗的眉毛吸引过去。
他心里想笑,像蜡笔小新似的。
对了,曲文星的眉毛和他有点像,不过曲文星的脸要更秀气一点,这两条眉毛就不太搭,反而是这个始作俑者,从眼睛,鼻梁,到下颚线,都和这两条眉毛适配得天衣无缝。
冯华年垂下头,他太闲了,在马路口想这些。
可惜绿灯又变红了,他还是走不了。
他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这种眉毛是十年前的事,他记得那时候他在医院,看到那个小孩儿脸上粗粗的眉毛的时候,发出了那一整天的第一声笑,之后那个小孩儿就故意用凶狠的眼神盯着他,问他:“你笑什么?”
冯华年当时不好意思说‘你的眉毛像蜡笔小新,其实更像毛毛虫’,于是他就低头对着小孩儿手里的鹅卵石说:“石头很漂亮。”
石头很漂亮。
冯华年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依旧没有移开的眼睛,试探地叫了一声:“石头?”
良久,始作俑者才带着一丝不爽地,闷闷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