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线索太少了,怎么样也捋不清头绪。
有时候他会觉得,千流才是那种游戏里的“阳角”,虽然喜欢耍坏,但是行走在阳光底下都会明亮地晃眼。
张口闭口就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有跟她在一起的日行一善的任务,积极向上,热爱生活。
——假如她真的是鬼,那她大概率生前有一个很好的家庭,家里的人都很爱她,教会她怎么对待生活。
然而又错了。
一个有家人照料的人是不会对那些社会上对未成年开放的工作了如指掌,也不会洞悉社会上的某些潜规则,也不会说什么“生病了会影响打工的效率”。
因为生病的时候是应该休息和有人照料的。
所以推出的结果是,假使对方不经意透露出的消息也并非作假,那么她是一个虽然有着不幸福的家庭,但依然比常人更加努力生活和长大,甚至身为中国人对日语也非常了解,比寻常设定中的阳角更加阳光。
但这还不够。
一个人成长也需要动机,经历生活的千锤百炼接着走下去也该有支撑,就算是基于基因决定论,一个不好的家庭也不存在乐观向上的基因。
他找不到这一切推论的立足点。
所以他的观察只是空中楼阁。
于是他开始从细枝末节处产生质疑,或许对方本来就不是鬼,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这么做的出发点又是什么?
一个可以把他的躯体拽到海域,还让他能够自由行走呼吸的系统,就算自己比平常人聪明,也没有让它看得上眼的利用价值吧。
所有猜测的空间都被堵住,他陷入了僵局。
在今天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穿着和旁人格格不入的穿搭,坐在观众席上变出一朵鲜花,送给身边三木的妹妹。
而他比往常更努力了一些,毕竟这是小黑国中的最后一场球赛,对他们都意义非凡,却遗憾败北,他抬头望着千流,她不再是虚拟的看不见的鬼魂,只能发蓝色的字符。
坐在观众席,不再需要自己揣测和脑补他的表情,想安慰的话语时,眉头会微微皱起,当说出自己觉得还不错的话,上扬的语气压都压不住。
他忽然希望对方是骗他的。
击垮他一切推论的前提,千流不是鬼,只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他有些不愿意去想某种可能性,一直以来对方都把成为鬼这件事描述地太过轻松,就像死去是可以脱口而出的笑话。
但如果对方完全没有骗他。
一个自己认为可以行走于世间,过更好的生活的“阳角”,在所有人心里都有无限可能的十七岁死去,变成了一只鬼。
他还宁愿这一切是个谎言。
所以他需要“答案”。
*
他没有获得答案。
鲜活的表情也同样可以变得内敛,在他感觉时间被过分拉长的时候,对方否定了他的猜想。
回答堪称天衣无缝。
当所有的动机、线索都被掩盖,能够选择的只有“相信”,相信你想要相信的。
他相信千流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并不是生与死的“鬼”之论,这是出于私心加上一点线索,因为不去想那种死亡会让他好受。
*
物哀。
东京遍地是早樱。
“我知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
她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浣熊气球变到女孩的手中,她们会觉得这是个巧合吗?
但浣熊气球一定是她精心挑选的。
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猜测,有时候一些想法不由自主地串成线。
一个家庭状况不太好的人,为什么在遇到路边的小女孩,看到对方眼里的渴望,就会上前送去气球。
答案简单到不需要推理。
他任由自己跟着千流跑,晚风吹拂面颊,让人在自己的心绪中得以呼吸。
风把爬上她发梢的落樱吹散了。
他们穿进小巷,天空中适时绽放烟花。
短暂的樱花,烟花。
然而。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晃神间抬头,只看到四散的余烬。
要是所谓的把缘分连在一起的造物主能够听到他的吐槽,那他想说——请不要用这种意象的事物牵动我的想法了。
*
好奇心不是好东西。
他想要观察千流,因为她的“身份”有趣。
他一面揭开未知,一面惴惴不安,不希望这份有趣因为不再是未知而变得无趣。
未知越揭越多。
当他再好奇地发问时,却发现自己的好奇心转向了。
不再是专注于身份,而是专注于一个人。
甚至有了偏向,不再愿意想另一种合理的可能性。
因为他真心地把千流当作朋友了吗?
孤爪研磨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