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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我准时敲开了我的魔药教授的办公室,顺便带上了假期里写的那些额外药性分析作业。
在这个恐怖的黑袍男人低着头翻看那几篇论文时,我战战兢兢、心如擂鼓地等待他宣判结果。几分钟后,他终于开口,毫无情绪地扯了扯嘴角,说:“还算看得过去。”
这让我松了口气。但接着他又毫无预兆地说:“向我展示一下你的铁甲咒。”
我没有预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吃惊地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黑色眼眸。他“啧”了一声,重复道:“铁甲咒,杨小姐。”
我于是抽出口袋里的魔杖,摆了一个起手式,然后深吸一口气——“盔甲护身!”
一瞬间,铁甲咒的白光从杖尖迸发出去,但紧接着,它就像我至今还没成功的守护神咒一样,“啪”地熄灭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他,拿不准是否要再尝试一遍,还是该解释这个咒语我本来就不算是完全掌握——
“可以了。把你的魔杖收起来吧。”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失望,眼睛里也没有,反而像是早就知道结果如此。我倒觉得不太好意思起来。
“现在,伸出你的左手。”
我一头雾水地照做,然后一只蜡黄的手带着苦涩的药材味伸过来,搭在我的手腕处。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整齐,接着我才注意到此刻我们形成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这就好像——好像——某种医生问诊的姿势?
“教授?”我试探性地轻声说,但斯内普皱着眉头,冷冷地说:“嘘。”
过了几秒,他高深莫测地收回手,似乎确定了什么。
我的眼神已经百无聊赖地飘忽到了往常禁闭时间、我处理药材的那张工作台上——咦,为什么那上面是空的?这更让我起了疑心。难道这次禁闭非同寻常?可是这才刚开学,况且我也没惹出过什么事……
“你的魔力疏导可以到此为止了,杨小姐。”他突然开口说。
我迷茫地抬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但感谢梅林,斯内普竟开口解释了。
“意思是你不用再定期服用药剂,也不必再向我汇报你的情况,包括你那愚蠢而幼稚的课题——”我皱起鼻子抗议这个形容,而他不为所动,缓慢低沉地说,“——也不再有进行的必要了。”
“可是我明明没有感到情况有任何好转。况且……”我仍旧不明白这个决定背后的逻辑。
他不耐烦道:“当然,你身上的魔力问题仍然存在。但我们已经可以确定,问题的根源不在你个人的体质上。”
这一番话把我彻底搞得晕头转向。什么叫“问题的根源”?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获得额外的信息,可是我得到的只有他同样心烦意乱的表情。
斯内普扯了扯嘴角,说:“别这样盯着我。听着,玛格丽特,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而恰好我也讨厌故弄玄虚,所以接下来无论你有多么震惊和好奇,请你保持沉默,给你的老师最起码的尊重,让我完整地说完接下来的话。”
我的脸颊开始发烫——他怎么知道我现在有满肚子的问题需要一吐为快?我只好乖顺地点点头。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从胃里腾升起来,就像是这个答案对我非常、非常重要。
我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等待着它的到来。我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一瞬间,莫名地想到了另一双截然不同的黑色眼睛,还有它在人潮中投来纯然的、好奇的、善意的注视……
他眯了眯眼,然后慢悠悠地开口,云淡风轻地投下一颗颗重磅炸弹:
“简单来说,你的亲人找上了门。并且根据他们那些‘中国巫师的特殊技术’——你的父母当初为了不‘真正地’失去你,在你的身上埋下了一个便于他们那类巫师识别的标记。只是他们唯独没预料到这点:对一个使用魔杖、学习英国魔法的小巫师,这反而相当于一个——”
“——诅咒。”我喃喃地说。
“棒极了。看来你的研究也并非毫无成果。”斯内普毫无波澜地说,“那么现在,为了解答你的更多疑惑,我们去校长室。”
“……等、等一下!”他走得毫不留情,我步履匆匆地赶上他的脚步,只来得及伸手紧紧地拉上他的黑袍袖子。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黑色眼睛,茫然地张了张嘴,顿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先生,我是想说,难道他们现在就在……?”
“当然。”他颔首。
“……”
还没等我再说什么,走廊墙壁上一幅肖像里,有一位打扮优雅的老妇人从画外走了进来,慢条斯理地说:“西弗勒斯,阿不思让我来叫你们。他们已经到了。三个打扮奇怪的外国巫师……”
她说着,把头伸出了画框,一秒后又缩了回来,嘟囔道,“啊,布莱克家的那个男孩也在。可真热闹。”
“小天狼星……?”
但我没有机会再去向那位夫人确认了,因为斯内普直接伸手钳住了我的肩膀,半推半携着我走向楼梯。
我行尸走肉般跟着他,大脑一片混乱,像是有十个康沃尔郡小精灵在同时撕扯着我身体的每个部位。从假期起悬在我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就要落下了,在这个瞬间,我险些被巨大的恐慌吞没。我真的准备好了迎接关于我身世的真相吗?现在?……
渐渐地,周遭世界的一切事物都远去了,视线和听觉同时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我的五感都浸泡在桃金娘的盥洗室里。
直到我听见他的声音:“你比我想象得要镇静。”
“实际上,假期时我就有点心理准备了,教授,”我木然回答,“并且虽然您看不出来,我其实并不镇静。”
“是吗?”他不置可否,难得宽容地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语气甚至十分柔和,“不必过于担忧。据你的老师们初步而粗浅的观察,他们人还不错。”
他的话让我奇迹般地冷静了一些,我缓慢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感到紊乱的思绪稍稍清晰。
然后我想起更多,比如小天狼星说过的话,比如我和朋友们所经历的那些惊险故事。仲夏夜的聚会、对未来的期许……一股暖流淌过我的心间。
我在心底告诉自己:玛丽,你所拥有的已经比你所期待的要多太多了。现在的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有很多人的爱,你会带着这些去面对真相——那个你一直在追逐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