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量看着走出来的宁卓,眯了眯眼,问道:“你是谁?”
宁卓温顺地答:“我是宋小将军的副将,宁卓。”
范无量用嘲讽的语气反问:“副将?”
他对身后的几个人比了个手势,有些得意地说:“既然是副将……那就抓起来,听候发落。”
几个士兵听到他的话,大步买过来,抽出身上的兵器挡在宁卓面前,冲范无量吼道:“你想干什么?”
范无量身后的人也拔了剑,河边的气氛瞬间变得很紧张。
范无量冷笑:“干什么?没有调令私自调兵,是死罪!既然我找不到你们将军,先抓一个副将回去,也足够交差了。”
“动手!”
他带的都是官府里的人,要是真起了冲突,闹出人命,这事就大了。宁卓拉住他身前的几个士兵,说道:“我跟他们回去走一趟就是了,小将军一定有办法救我出来的。”
“我看谁敢?”一道张扬且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
宁卓转过身看到来人,像看到救星一般唤道:“小将军……”
范无量看到宋岸,换上了一副笑脸,说道:“宋小将军,正找你呢。”
“既然你在,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宋岸:“我若是不跟你走,你当如何?”
范无量冷哼出声:“宋小将军不是第一天领兵了吧,你私自调兵的时候,没想过后果是什么?今日我是按律拿人,你不跟我走,就是藐视朝廷,我会修书一封,呈至陛下案前。到那时,事情可就不像现在这般简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家意图谋反呢!”
宋岸皱紧了眉,怒道:“老东西,你别血口喷人!”
“这么说来,我也有事,要禀明陛下。沂水河的水利陛下一直是最重视的,可昨夜却突然决堤,我的人已经查过了,是有人故意开闸放水。若非我调兵及时,该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死,而你们官府却毫无作为,到底是我有罪,还是范大人你玩忽职守?我相信陛下心中自有论断。”
“况且,两日后我就要带兵驰援边境,若是因为范大人的疏忽,贻误了军机,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范无量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本以为宋岸不过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纨绔子弟。
没想到竟是小瞧他了。
他一个曾经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人,自然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道:“大胆!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你竟敢不敬尊长,以下犯上,骂我是老东西!你还妄自揣测陛下的心思,天子心中所想,岂是你能胡乱揣测的?”
“我看你们宋家,就是翅膀硬了,恐怕已经不打算听淮都的命令。如今连私自调兵一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
宋岸冷着脸,慢悠悠地走上前,手中长剑出鞘半寸,压在范无量的肩膀上。
范无量瞳孔皱缩:“你……你这是做什么?动刀动枪,非君子所为!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岂敢动我?”
宋岸不屑地轻嗤:“朝廷命官,拿钱砸出来的官也算么。你现在应该祈祷我阿姐毫发无伤,否则,我便替天行道,叫你人头落地、身首异处!”
宋岸冷冷地盯着他,一晚上过去,还没找到宋惊落的影子,他眼中染上了几分血腥气。
范无量缩了缩脖子,被他盯着,此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奇怪,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的眼神给吓住?
他之前好像也见过一次这样的眼神,那是很多年前,在一间青楼里,他正跟一个女人行男女之事,就在即将冲上云霄的那一刻,有一个男孩突然冲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他气极怒极,拔出剑就要杀人。可那男孩却丝毫不怕,依旧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最后他竟然被他给吓怕了,只得落荒而逃。
范无量此刻明白过来,这是不要命的眼神。
无论惹什么人,都不能惹不要命的。所以他此刻很识时务,不说话了。
“子澜。”宋岸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无比熟悉,既温柔又无奈的声音。
他猛地回过头,瞬间红了眼。
他大步跑过去,将人抱进怀里,哽咽着低声呢喃:“阿姐……”
他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你再不出现,你的子澜就要疯了。”
宋惊落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她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那块布料渐渐变得潮湿。风吹过来,微微有些凉。
她愣了半晌,安慰道:“我没事,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没想到刚说完,她就不争气地打了两个喷嚏。
宋岸连忙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小心地给她披上。
“阿姐,你有没有受其他的伤?现在感觉如何?河水那么凉,阿姐肯定着凉了,我们快回府去找大夫。”
宋惊落无奈地看着他,刚才那个伶牙俐齿,有理有据的宋岸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语无伦次的宋子澜。
他的脸从宋惊落肩膀上抬起,脸上的泪水和发红的眼尾、鼻尖就再遮掩不住了。宋惊落看着心疼,抬起手,给他擦脸。
“别担心,我没事。”说着她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小哭包。”
“还是这么爱哭。”
范无量见他们两个完全把他晾在一边,当他不存在似的,顿时心中火起。再加上宋岸的气势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强硬,于是他觉得自己又可以了:“二小姐已经平安归来,宋小将军没有理由再逃脱罪责了吧。”
宋岸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将宋惊落身上的袍子拉得更紧了些:“阿姐,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府。”
宋惊落摇头:“我想留下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范无量气得跳脚:“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们……竟敢无视老夫!”
宋岸继续说:“不用了阿姐,你看,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呢,忙得过来。你的身子要紧,马上就入冬了,要是这时候病了,该如何是好?阿姐也不想我出征的时候有所顾虑吧。”
宋惊落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理,捧着他的脸道:“那你不许再哭了!”
宋岸露出一个青涩的笑:“好,我不哭了。”
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心中一紧:“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用厚厚的被子裹起来,再在屋里放上炭盆,就不会再冷了。”
范无量吼叫的声音越来越大:“真是岂有此理!”
让他更气愤的是,那些士兵都以手掩面,在暗地里偷偷笑他。
当他是瞎子呢!
他气愤地甩袖而去,走前还放下话:“那老夫这就到宋府,找宋祈讨个说法!”
宋岸仍旧没什么反应,他接过宁卓刚去买来的氅衣,又给宋惊落裹上。
他盯着她的眼睛,很多次欲言又止,最终才小心地试探着说:“阿姐,我背你回去。”
“不用,我还走得动路。”宋惊落说道。
让外人看到他背她回府,到底不像个样子。
宋岸低下头,沉默片刻,也没再坚持,“那我给阿姐找一辆马车来。”
说完,也不等宋惊落说话,他便起身去准备了。
宋惊落小声问旁边的宁卓:“我看上去有那么娇气吗?”
宁卓愣了一会儿,发自肺腑地点了点头。
宋惊落虽然简单的打理过,可头发还是湿哒哒的,有些凌乱地贴在脸上。黑色氅衣披在身上,衬得她的脖颈更加雪白。
她的肌肤细腻清透,像一块上好的白玉,仿佛稍微用一点力气,就能戳得粉碎。
即便她现在狼狈不堪,但有这张脸在,她就不是落水,而是出水芙蓉。她站在这里,已经吸引了许多士兵的目光。
不过,他们也只敢偷偷摸摸地瞄上两眼。
宁卓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二小姐娇气,少爷才准备这些的。”
“他是见不得二小姐受一丁点的苦。”
宋惊落眨了眨眼,然后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说:“你很了解他。”
“我记得你六七岁就到宋府来了吧,算是和子澜一起长大。他待你如何?若是他有待你不周的地方,就来找我,我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有什么不好和他说的,也可以和我说。”
宁卓脸色不易觉察地白了几分,说道:“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小将军待属下一直都是极好的。”
宋惊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别辜负他对你的信任。”
宁卓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应承着,说是。
宋岸这时走过来,说道:“阿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回去吧。”
宋惊落点头,走到马车前。他找来的这辆马车有点高,宋惊落揉了揉自己有些泛酸的左腿,站在车前僵了半瞬。
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个梯子,但又怕说出来会再麻烦宋岸。
但宋岸看到她停住不动,又伸手去揉腿,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都没想,就在马车前趴下来,垂着头说道:“阿姐,踩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