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路夕绝上任冀州。冀州刺史范无量在府中设宴,并且在各大勋贵人家广下请帖,说是要一起好好迎接这位新监察。
宋惊落也收到了帖子。
“阿姐,你不是从不去这种宴会的吗?”宋岸的伤还没养好,还躺在床上不能乱动。
宋惊落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给他喂药:“我有一桩合作,要与这位新监察好好谈谈。”
“那我也要去。”宋岸也听说了路夕绝的“事迹”,所以对他没什么好感。
“赵立斌安排人找你麻烦,你醒了这么久,怎么没见你有什么反应?”宋惊落问他。
“他找我麻烦就找了,我为了父亲,也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毕竟冀州守军的军粮还要靠他们赵家来出,就像阿姐说的,不能把人得罪死了。”
“而且这几天阿姐这样照顾我,我倒觉得挨打也不是什么坏事。”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但是他赵立斌如果再敢找阿姐的麻烦,我就是掀翻了赵家,也要他付出代价。”
宋惊落笑着摸他的头:“可是子澜,我也一样。”
这几年,赵家在粮草和军饷上处处牵制,以至于宋祈在府衙不得不多方掣肘。现在还想用这件事逼她就范,这倒也罢了,赵立斌公然欺辱宋岸,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而且,他们赵家的财富,宋惊落也想要分一杯羹。
天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等着她的,只有死路一条,谁都护不了她。
在这之前,她必须有自保的能力。而不管她要做什么,都需要一大笔钱。
宋岸一怔:“阿姐,你打算怎么做?”
“我啊,刚巧知道他们赵家的一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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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宴会的日子。
宋惊落坐在梳妆台前,第一次为如何打扮自己犯了头疼。
小柳在一旁劝道:“姑娘难道参加这种宴会,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呢。听说这次姑娘要去,整个冀州的贵公子都抢着要去呢。姑娘到了年龄,也该好好物色物色。”
“阿姐不需要物色,他们配不上。”宋岸突然闯进来。
“小柳,你先回去吧。我来替阿姐梳妆。”宋岸说。
他拿起桌上的梳子,动作小心地替她梳着头发。
宋惊落看着镜中的自己,状似无意地开口:“听说一会儿的宴席,童姑娘也会去。”
这个童姑娘也不知在何处见过宋岸一面,从此就一见钟情,并且扬言说自己非宋岸不嫁,整日闹着要童大人来找宋祈说亲。可偏偏宋祈和童大人相交甚笃,不好直言拒绝。
听到宋祈说要尊重宋岸的想法,童大人便说要多给他们相处的机会,就常常设宴邀请宋岸。为了照顾童大人的面子,他少不得要去几次。
宋岸“啊”了一声,脑袋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她也要去?那我不想去了。阿姐,我要被她看见,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宋惊落想起前世的事情,轻笑出声:“你自己也是个黏人精,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宋岸支吾半晌,歪着头,笑着说:“可我黏的人是阿姐呀,这不一样的。”
她接过梳子,把它放进梳妆台上,然后开始为自己描眉,“有什么不一样?”
“对她好一点吧,说不定将来,你会后悔的。”
…
冀州没有淮都那般讲究,可以男女同席,但还是一左一右分开的。
宋惊落一入席,便引发了一阵骚动。另一侧的公子哥们都或多或少地有点反应,只有路夕绝纹丝不动。
宋惊落的视线一直定格在他身上。
开宴以后,他们都会端着酒杯来回走动。
宋惊落在那坐着,不知喝了多少杯他们敬过来的酒。
之前宋惊落不参加宴会时,其他的贵女也没有过这样的风头。她们面上尽量云淡风轻,但眼神还是不自觉往她这里看,既羡慕又妒忌。
宋岸坐在对面,看他们每个人都不顺眼,但是想起宋惊落的叮嘱,只能一边闷闷不乐地闷头喝酒,一边偷偷翻他们白眼。
宋惊落席前排了长队,后面的人不停地想往前面挤,一时间就乱了套。
她就静静地看着他们闹,直到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宋二小姐。”
“久闻大名。”
听到这声音,那些公子哥儿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今天主要是来迎接这位新监察的。
他们这样,有些太过了。于是他们纷纷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席位上。
宋惊落看见路夕绝,就想起前世地牢里的日子,身体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她作为一个顶尖的杀手,从前只有让别人害怕的份,只有在路夕绝身上,她能罕见地感觉到压迫感。
因为他这个人实在太过深不可测,她看不穿他,更不确定他的刀什么时候会指向自己。
可她必须跟他合作。
宋惊落强作镇定,笑道:“哪里比得过路公子的威名。”
“麻烦替我问姑母安好,改日得空必定到府参拜。”
还没等她答话,路夕绝继续温和地说:“这样算来,表妹合该叫我一声表哥才是。”
宋惊落:“……”
她轻哼一声,拿腔作调地说道:“是,路表哥。”
“宴会结束后,添香楼,希望能跟表哥叙叙旧。”
路夕绝不留情面地说:“表妹从刚才进门,便一直盯着我看,像是专门冲我而来。只是不知,你我有何旧可叙?”
宋惊落一愣,她不曾想路夕绝的观察力如此敏锐。她看着他眼上蒙着的布条,明明……他什么都看不到。
但想想又觉得正常,双眼不能视物,却仍然擅骑射,说明其他地方,必定比常人敏锐。
她讪笑:“叙不了旧,叙一下新也好呀。”
路夕绝没再说什么,对着她举了举杯,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没过一会儿,赵立斌忽然带了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宴席上坐着几个狐朋狗友,见到他来,连忙起身迎接,还说:“赵公子来晚了,可要自罚几杯。”
赵立斌大笑着说:“不急。我是看今日的宴席实在无聊得紧,特地给你们找了个乐子来。”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起哄道:“什么乐子呀?说来听听。”
赵立斌冲着自己身边的人挥了下手,颇有兴致地说:“带上来。”
说罢,他们便带了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出来,并将他绑在不远处的木桩上。
那人披散着头发,挡住了自己的脸,但依稀可以看见嘴角渗出的血。那些人扒下他的上衣,露出他血迹斑斑的上半身。尽管浑身是伤,身体瘦弱,但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却非常流畅,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
女眷们纷纷捂住眼睛,将头埋得很低。
主持这次宴会的范刺史轻咳一声,说道:“赵公子,女眷们都还在呢,这有些不成体统。”
赵立斌毫不在意地说:“无妨。他就是个下等卑贱的奴隶,没什么不成体统的。”
他叫人取来弓箭,“为了给小路大人接风洗尘,只吃饭听曲有什么意思。要玩就玩点刺激,才能让小路大人感到宾至如归。”
路夕绝慢条斯理地饮着茶,说道:“我这人向来因循守旧,不喜欢刺激。赵公子想玩可以,大可不必推到我身上。”
赵立斌有一瞬间黑了脸,但想到他的身份,最后还是忍住了,笑道:“好,那今日就当是我想玩。”
“我想和在座的诸位赌一把。”
“赌什么呀赵公子?”
宋惊落看到他手中的弓箭,和那边的木桩,便猜到了大概。但没想到赵立斌比她想的还要猖狂。
“当今圣上,以武定天下。小路大人是天子近臣,千里迢迢来到冀州,我们总该让他见识一下,冀州儿郎的射箭水平吧。”
“但我想了许久,还是觉得普通靶子太过没劲,就特地找来了这么一个人行靶子。”
这下就连狐朋狗友也不说话了,范刺史深吸一口凉气,说道:“这是不是有些残忍?”
赵立斌直接忽视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既然玩得这么刺激,赌注也不能小。我们便以人为赌注,如果赢了,我把他送给你做奴隶。如果输了,就要给我赵立斌做奴隶。”
说着,他精准地看向宋岸,“宋小将军盛名在外,何不先来尝试尝试?还是说,小将军不敢赌。”
宋岸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他现在是真想跳起来直接把眼前这个人的脑袋给割下来喂狼。
但是他想到此刻如果阿姐在他旁边,一定会提醒他冷静。
他冷哼一声,不屑地说:“跳梁小丑。赵公子是今日酒喝多了,倒灌进脑子里了吧。你说让我赌我就要赌?你谁呀。”
赵立斌正要进一步发难,忽然听到宋惊落喊道:“赵公子,我来跟你赌。”
宋岸有些惊讶地抬眼,但很快就露出一副“你完了”的表情。
宋惊落对射箭很是痴迷,日日苦练,早已到了百步穿杨的地步。
赵立斌一愣,反应过来后笑道:“宋二小姐和小将军是一家人,谁来都无妨。就怕到时你输了,说我欺负你一介女子。”
他没想到宋惊落会站出来,这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
宋惊落轻蔑得瞥他一眼,说道:“爱赌不赌,不赌算了。”
他笑眯眯地说:“既然二小姐开口了,那自然要赌。”
他让人把那个奴隶身上的绳子解开,解释道:“我会把目标放在他的头上,只要二小姐拿起弓箭,他便可以随意走动、奔跑。三局之中打中两局,就算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