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手轻揉太阳穴,昨夜一晚上都没睡好。临走前父亲又派人来喊她,她也没有去,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镜音打量一下四周,小声地说:“大姑娘,听说韩家小公子昨日没了。”
月遮抬起眸子,语气淡淡地声道:“韩林?没了?”
镜音起的早,去街上转了一圈。自己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是啊大姑娘。听说韩小公子吃多了酒,昨夜雪又大,不小心跌入井中。就一宿,人就没了。”
月遮暗自叹了口气。时澈还是和以前一样,只会将人往井里扔,就不能换一处。
她开口:“真是噩耗,只能怪韩小公子运气不好。”
说来也巧,不经意间就碰上了仇人。当年母亲身为满月宗主,遭受冤屈逃离皇宫。隐姓埋名和父亲成婚,被人发现,藏身之处禀告了皇帝。
镜音见月遮出神,在旁边提醒着:“大姑娘,我们该下马车了。”
“月遮!你终于来了。”
方婷娴站在方府门口,看到月府的马车后。连忙上前搂着她的胳膊:“我都喊你好几次了,你也不来找我玩。”
方婷娴和她一样的岁数,性子活泼可爱,两年前刚及笄。父亲又是工部尚书,二人从小就认识。
月遮无奈道:“婷娴,你前几日刚从我的庄子离开。”
“哟。婷娴,跟人家说悄悄话呢?”
月遮顺着声音看去。男子正从马车上下来,披着狐裘皮袄,里面穿着湖蓝云纹锦衣。
韩府大公子,韩越。
方婷娴“哼”了一声,从地上捏了一团雪,打在男子身上:“韩世子。”
“你一天跟个长舌妇一样,见到人那张小嘴就说个不停,也不管月大姑娘爱不爱听你唠叨。”
月遮掩去了眸底的情绪,福身行礼。
韩越走到她身前,笑眯眯道:“月大姑娘,好久不见。这是刚回月府?”
“今日确比昨日冷了些。早知这样,就将祖母赏的那件绣金绒袄添上了。”
娇柔的声音响起。月遮目光扫去,月苓和身着云锦长裙,外面披着厚实的狐裘,头上饰金钗,上面镶嵌着鸽子蛋大小的东珠。
韩越见到人,转到月苓和身边:“苓和妹妹。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点,冻伤了怎么办。”
“婷娴,我们进去吧。”
方婷娴应声点了点头,她知道月氏两姐妹的关系不好。把月遮带离门口,领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方婷娴说道:“遮遮,这里偏僻,少有人来。你在这里休息一会,等宴会开始了,我再来寻你。”
月遮表示理解:“婷娴,你先去忙吧。”
今日是方府的宴会。方尚书又这么一个女儿,来的客人大多也是想见一见尚书之女——方婷娴。
天气寒凉。方府怕来的客人们冷,在室外也放了许多炭火盆。月遮喜暖,走到旁边烤火,
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本就不想见人,环顾四周,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等着人走过。
月遮藏到假山后面,遮住了自己的身形。谈话声逐渐变得清晰。
“那批兵器你处理好了吗?”
兵器?前几日南朝都城兵器库突发大火,被烧的一干二净,而恰巧有人上奏,说在江南发现了一批兵器,是北朝的式样。
私铸兵器,又贩卖兵器。往小了说是碎银几两,往大了说是通敌叛国,这可是死罪。
皇帝大怒,吩咐大理寺彻查。
“殿下,我都藏好了,不会有人发现。但是殿下,朝上还需要你帮我周旋几句,那几个老不死的大臣咬得太紧了。”
二人边走边聊,在月遮方才烤火的位置停下。
“殿下?”
张彦还想继续说着。却发现面前的人抬手,示意他闭嘴,并指了指假山处。
张彦心领神会。拿出匕首,在衣袖中握着,一步一步朝着假山踱去。
月遮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此刻见到二人的动作。心下一惊,难道被发现了?
她屏着气息,向身后一看,并没有退路。
而假山外的人正一步步逼近,糟了。
张彦手握匕首,向着假山之后看去。山后空无一物,他松了口气,回身禀报:“没人,殿下。”
张彦收起匕首,回到男子身旁。同时,假山的一处夹缝中。
“嘘,别出声。”
月遮被人捂住了嘴,温热的气息洒在耳边,腰间传来一阵战栗,哪里来的登徒子!
熟悉的清香袭来,她抬眸看清了面前的人,真是冤家路窄。
两人挤在狭小的缝隙中。男子将她抵在墙壁上,见她认出了自己,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月大姑娘,你我还真是有缘。”
月遮冷笑:有缘?孽缘吧。
不过这是一个好机会,自己正愁着找不到他呢。
月遮抬手指了指掐在自己脸上的手。他虎口处厚厚的茧子,磨得她脸生疼。
男子见她美眸含怒,松开了手。指尖还残有余温:“那你不要出声,他们还未走。”
月遮用舌尖顶了顶腮,她自然知道外面还有人。二人的身躯挤在一起,空气逐渐变得灼热。
外面的人变得谨慎,压低了声音。月遮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有秘密却听不到,还真是煎熬。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男子突然向外撤了一步:“他们走了。”
月遮:终于走了。
她化掌为刃,朝着男子的天灵盖劈去。如果这人死了,还能栽赃到方才走的那两人身上。
男子闪身躲开,佯装后怕道:“这么凶?早知道不救你好了。”
月遮一掌劈到了假山上,留下数道裂痕,她冷笑:“我又没求着你救。”
男子看着那裂痕,天灵盖一凉:“好好好,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还想继续出手。蓦地,一个雪团,砸到月遮的身上。
月遮:这人还有帮手?
“月遮姐姐,你怎么在这?”
熟稔的声线响起,月遮刚要开口喊时澈一起动手。可他的下一句话让她呆在了原地。
“止行哥,你怎么也在?原来你和月遮姐姐认识。”
风止行,礼部尚书的独子。月遮缓缓地收回手,这人还真杀不得。
月遮:......真烦。
时澈走到二人身边,诧异道:“宴会都要开始了,你们怎么在这里躲清净。”
风止行见月遮堵气的模样,笑着说:“碰巧和月大姑娘遇到了,聊了几句家常。”
许是风止行神色自若。时澈不疑有他,提醒道:“月遮姐姐,婷娴正找你呢。”
月遮在风止行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开口道:“今日之事,多谢风公子了。月遮有恩必报,改日定以宴作谢。”
风止行摆摆手,温声道:“一顿饭而已,只要月大姑娘不添料,我尝尝也无妨。”
时澈:这两人在说什么,又恩又料的,这饭自己能蹭吗?
此时的方府大堂坐满了人,觥筹交错。方尚书和大夫人坐在主位。
月遮环视了一圈,月霖和月苓和的座位离她很远,韩越正和月苓和说些什么。
盛京的人。最在意嫡庶之分,嫡坐前,庶坐后。就算她搬离月府十余年,也会坐在前位。
时澈将桌子上的酒灌进自己的酒葫芦中:“那是月二姑娘?”
“你又不是没见过。”月遮见状,将自己桌上的酒递给时澈。又吩咐旁边的侍女:“麻烦再取几壶酒来。”
半满的葫芦挂回腰间,时澈开口:“我方才见到她和韩越呆在一起,感觉没安什么好心。”
“韩越?”月遮思忖片刻,说道:“也对,我该想到是他。”
时澈突然意识到什么,悄悄问道:“他们俩不会想对你下手吧。哇,真的吗?那他们两个胆子大得很哟。”
月遮没有回答。虽说都在盛京,但自己不在李柔身边,李柔想下手也不方便,这次确是个好机会。
月遮神色平静,仿佛说的事与自己无关:“管着那么大个月府,早起晚睡的。又不抬为正室,李柔能忍十几年,已经不错了。”
她想起什么,指尖微微一顿:“时澈,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见月遮不怀好意地望着自己,时澈头皮发麻,正色道:“胡说!我怎能看月遮姐姐的笑话。”
侍女又端来几壶新酒,时澈迅速地连盘子都抢了过来。
“时澈。你看那是谁。”
听到月遮严肃的语气,时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手中的酒壶却掉到了地上。
时澈:这不是昨日的小乞丐吗,他怎么逃出来了!
如此清脆的“啪嚓”声,引得周边的宾客频频投来视线。时澈僵硬地赔笑:“不好意思,手抖了一下。”
小乞丐也同样转过了头,看到月遮和时澈后。惊慌地将托着的酒盘往韩越面前一甩,立即夺路而逃。
韩越衣袖边被渐上了几块水渍,顿时拍桌而起:“来人,将那个臭奴才给本世子抓回来!”
月遮眸色一沉,一字一字地说道:“时澈。将人处理了,生死勿论。”
时澈知道自己办了错事,借着更换衣裳的理由,走出了大堂。
月遮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眼梢,见风止行朝自己举着酒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月遮:真是可恶。
不行。她不放心时澈,月遮刚要起身,门外就传来通报。
“大殿下到!”
“大殿下怎么来了,大殿下向来不是不参加这种宴会的吗?听说方尚书的女儿和大殿下关系一直不错。”
“那方尚书站的是大殿下这一边,方尚书这是想当国丈?野心不小啊。”
这回还走不了了。月遮只能跟着众人的动作缓缓跪下,视线范围内闪过滚着蟒纹的袖边。
这纹样,她见过。方才的人,是大殿下,江安津?
可不对啊,四殿下的母族是张氏。所以张家大公子张彦为什么和大殿下扯上了关系。
月遮出神地想着,面前突然投下一阵阴影。她抬头,正好和江安津的视线撞上,见人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低沉磁性的声音蓦然响起:“月大姑娘,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