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霭仰面躺在梨花木做成的矮榻上,掐诀变出一团灵火,将屋内照得灯火通明。
这里虽是乾院,却比青殿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入室弟子居住的乾院尚且如此,更遑论爹不亲娘不爱的外院弟子了——
白冼秋恐怕连一张像样的床榻都没有吧?
然而这些细枝末节,在原文中并不曾着墨。
卫青霭心中五味杂陈。
久久。
她阖上眼,挥手将那团灵火打散,任由漆黑涂将思绪吞没。
另一边,青殿。
卫青霭离开青殿后,白冼秋并没有马上跟着离开,而是胆战心惊地在禅房睡了一夜,因着她实在参不透这位宗门千金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敢冒然离开唯恐被卫青霭知晓,惹恼了她,所以,只好辗转反侧地生熬了一夜,待翌日清晨,才敢踏出房门查看情况。
青殿幽静,唯有三两莲花并白鹤作伴,因其在庆月宗的地势仅次于正殿,故而殿外常年笼罩着一层如蝉纱般的薄雾。看似薄雾,其实并非薄雾这般简单,白冼秋身负狐族血脉,自踏进青殿之时,便嗅出了这层薄雾实乃天地灵力凝结而成,也就是说,整座青殿,便是一座天然的福地洞天,只要在此地修炼上一日,可抵在外院修炼上百日。
思至此处,白冼秋的神情骤然变得暗淡,但她很快便振作起来,又折返回禅房,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关上门。
只见她盘腿趺坐于寒玉床上,竟旁若无人地打坐修练起来——
既然卫青霭叫她不论住多久都使得,那么她依了便是。
就这么接连修练了数日,直到察觉灵台充盈,运转周天不再凝滞后,白冼秋才缓缓睁开双眼,此时此刻,万物于眼前仿佛清晰数倍,就连细微的虫鸣之声,也清晰可见。
是时候了。
白冼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她要铸一把,只属于她的本命灵剑。
铸剑坊。
白冼秋一路走来,遇到许多从铸剑坊抱得灵剑归的同门,她们的脸上无不挂着厚厚的炉灰,可即便如此,依然掩盖不了欣喜的神色。
白冼秋沉浸在这股喜悦的氛围中,竟未发觉,众人自她踏进铸剑坊的那一刻起,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在她身上,那无数双眼睛中,有好奇,有打量,但更多的,是毫无掩饰的轻蔑。
“一个半妖也想铸本命灵剑?真是痴心妄想。”
“妖族之血最为污浊,只会玷污了灵剑。”
众人的讥讽,一字不落地传入白冼秋耳中,将她好不容易升起的心情,瞬间拖进谷底。
妖族之血……污浊……玷污灵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身负半妖血脉,连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灵剑都不配拥有吗?
可试也没试,怎知不行?
白冼秋定了定心神,就这么顶着众人的讥讽,来到了剑炉旁,这里热浪滔天,连空气都被高温扭曲,白冼秋苍白的脸上很快被喷满一层厚厚的炉灰,可她却毫不在意,就这样不眠不休地不知锻打了多久,周围看乐子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去,很快,原先热闹非凡的铸剑坊,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
直到天光微熹,正在煅烧的剑炉上方突然喷出一团白雾,炉门也因承受不住高温而炸开,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隐隐浮现。
“就是现在!”
白冼秋知道,此时便是铸剑最为关键的时刻,于是她一刻也不敢松懈,盯准时机,从火中抢出犹在燃烧的长剑。
她的箭袖被燃烧殆尽,裸露的手臂也被高温烫得通红,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手,而是将长剑放在锻造台上,用重锤反复锤打。
渐渐地,萦绕剑身的火焰熄灭了,窄长的剑身呈现出极淡的天青色,犹如两条青蛇相互缠绕。
白冼秋大喜,连忙用匕首割破手掌,将鲜血滴在剑身上。
鲜血刚接触到剑身就被吸了进去,逐渐与原本的天青色相融合。
本命灵剑需要用宿主的鲜血喂养,灵剑认主,才算成功。
“成了!”
白冼秋双手握起刚铸好的本命灵剑,对着半空挥出一道剑气,可就在剑气挥出的一瞬间,她听见剑身传来清脆的断裂声,接着,灵剑便在她手中寸寸碎去,化作齑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根本来不及反应。
“怎么会这样?!”
白冼秋绝望地看着手中化作齑粉的灵剑,浑身颤抖不已。
难道,半妖血脉真的如众人口中所说,铸不成灵剑吗?
没有本命灵剑,那这通天仙途又与她何干?
白冼秋忽然仰天大笑,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母亲的声音再次如幽魂般回荡耳边——
“女儿,你要记着,你身上流着的可是青丘狐族的血。”
青丘?白冼秋冷笑。
同为狐族,青丘白族天生灵体,早在数万年前便全族飞升仙界,而赤狐一族,不过是乡野间低贱的小妖罢了。
说是同宗,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同为青丘狐族,白族与赤狐族却是云泥之别!
可还是不甘心。
世人都说她和母亲是妖精,天生就低人一等,可她偏不信邪,偏偏要以这半妖之身,走一条通天仙路给世人看看。
白冼秋擦干泪痕,自掌心升起一团灵火,将残存的齑粉燃烧干净,连带心中的恨意一并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