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冼秋做了一夜噩梦。
梦的内容多年如一日,无非是年幼的她抱着痛哭的母亲,目送名为“父亲”的男人的离去。
画面一转,怀中的母亲开始吐血,那血是黑色的,腥臭的,喷在脸上,如一层猩红的墨。
她开始哭泣,哀求母亲不要离开自己,可母亲服下的毒根本无药可解,不多时,女人那双漂亮的灿金色眸子,便如死灰般暗了下去。
“对不起,原谅我。”
弥留之际,女人强撑着一口气,留下一句微不足道的抱歉后,便在她怀里彻底没了呼吸。
梦醒了。
白冼秋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
她伸手碰了碰脸颊,触感冰凉湿滑,满是泪水的痕迹。
她又哭了。
她又一次,因为那个自私、愚蠢又软弱的女人而哭泣了。
她明明不该掉一滴泪,明明应该恨她才对,可为什么……还是会梦见她,还是会泪流不止,痛彻心扉?
白冼秋想不明白,失神地躺了许久。
直到南月峰传来悠扬的钟声,她才如触电般从床板上弹起。
糟糕,忘记今天有晨课了!
南月峰,外院弟子所居,与内院弟子所居的北月峰遥相呼应,位于庆月宗的最南端,也是东南西北四峰中占地最小的一峰。
庆月宗的晨课,只在每月初一、十五开设,四峰轮转,今天正好在南月峰。
白冼秋赶到道场时,外院弟子差不多到齐了,而内院弟子只有寥寥数人,依照惯例,晨课必须内、外院弟子到齐后方可开始,所以,外院弟子们能做的,只有等。
三巡钟后,内院弟子还是没有到齐。
外院弟子们心怀不满,可又怕惹得长老不快,只敢压低嗓音,如做贼一般窃窃私语。
白冼秋环顾四周,发现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她收回视线,心中翻涌起不知是酸涩还是愤怒的情绪,烫得胸膛生疼。
这,便是外院弟子。
如角落的木柴,扑烛的飞蛾……从入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燃烧自己,成为宗门生生不息之火。
或许,整个修真界也是如此,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死狐妖,你怎么在这里?”
洪亮的男声,如一道惊雷炸响在人群中。
白冼秋的瞳孔顿时一阵收缩。
这个声音……是他。
王强。
“喂,死狐妖你聋吗?听不见我说话?”
白冼秋起身,面对眼前犹在喋喋不休的彪形大汉。
王强,外院的地头蛇,因着与长老的亲戚关系作威作福,外院之中没有人不怕他的。
前不久,王强还突破了筑基境后期,来到筑基境大圆满,据说极有希望升入内院,故而更加张狂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哈?”
王强瞪大双眼,似乎没想到一贯逆来顺受的白冼秋,居然敢顶撞他。
“这里是道场,你一个半妖杂种,怎么敢来污浊清修之地?”
真是个白痴。
白冼秋冷笑,根本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嗯?!”
见白冼秋又不说话了,王强气得火冒三丈。
这个该死的半妖小杂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不仅拒了他的双修邀约,每次见到他,还一副瞧不起的清高模样,真该死!一个半妖,自己抬举她还给脸不要脸,就该一道雷击符劈死才解气!
“妖孽,看我将你就地正法!”
王强大吼一声,祭出灵剑便向白冼秋砍去。
白冼秋一个侧身,灵巧地躲过了剑气挥出的罡风,接着,耳边传来轰地巨响,青石地砖上被劈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这畜生,居然用了十成的功力!
“王强,住手!”
白冼秋一边躲闪王强的攻击,一边呵斥。
“你可知晓私伤同门是大罪?!”
她试图唤醒王强最后一丝理智。
可王强却像被着了魔一般,攻势愈加凌厉。
“同门?我呸!你不过是一只杂毛狐狸罢了,伤你又如何?我还要杀你呢!”
这畜生疯了。
可是他有长老撑腰,就算犯了错,受罚的也只会是自己。
要是离开了庆月宗,恐怕她这辈子都无缘仙途了……
白冼秋心事重重,险些被王强斩到手臂。
绝望驱使她向四周求救。
“各位同门,你们就眼睁睁看着吗?!”
回应她的,只有一双双躲闪的眼睛。
没有人会帮她。
是啊,即便在外院,她也是格格不入的半妖,又怎会为了帮她,而得罪一个即将青云直上的恶霸?
既然如此……
电光火石间,白冼秋转守为攻。
她赤手空拳,迎上王强重重挥来的剑刃,只闻咚地一声闷响,两道灵力在空中对撞后炸开,激荡的罡风掀起滔天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