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何散把菜端了出来,随便用旁边的毛巾擦了一下手,敏锐地第六感让他感觉陆嫣离不对劲,但他也没说什么,拉了凳子坐在陆嫣离对面吃饭。
“最近流年不利。”陆何散叹气道,“我家教的那小孩儿还住院了,我这几天还要往医院跑去给他补课。”
“啊?”陆嫣离闻言抬头,也叹了口气,“我最近也感觉,我那个朋友……也算是发生了一点不好的事情。”
两个人都没有多问彼此,而是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陆嫣离今晚还相当识相地去刷了碗,但陆何散心里想着程西西和马阳生的事情,心情不免沉重。
他刚准备洗漱洗漱睡觉,又收到许原言的视频通话。他随便捯饬了两下头发,顺手接了,同时还不忘去烧壶水。
“喂?”陆何散相当散漫自然地说道:“怎么了?又想我了?”
他知道陆嫣离肯定已经知道他俩的事情——毕竟一开始还是陆嫣离使劲儿撮合的,便也没有避着妹妹,直接开了免提。
许原言低低地“嗯”了一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陆何散,像是要洞穿屏幕似的。和许原言的视线对上,陆何散接水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对准自己的正脸。
“你在那边还好吗?”
陆何散问的客套,许原言却答的细致脱俗。
“中午吃的沙拉很难吃,下午去看了剧院看了表演,很想和你一起看。”他答的快,又问道:“你呢?”
“我?”陆何散思量片刻,“上课,家教,工作室,三点一线喽。晚上回来刚吃完饭。”
“嗯。”许原言讲话带了点笑意,问道:“没有想我吗?”
陆何散被他这话说的耳朵一红。
“一点点吧。”他嘴硬道,“就一点点,忙起来哪有空想你。”
许原言笑了笑,忽然凑近了屏幕。陆何散能清楚地看见许原言长而浓密的睫毛,以及那一双漂亮的眼睛。
“干嘛?□□我?”陆何散哼唧道:“我宁死不屈。”
这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陆嫣离的耳朵里。她可没有“非礼勿听”的观念,只是翻了个白眼,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人能如此歪腻。
这两个人不是还没在一起几天吗?据她所知两个人频繁见面更是在许原言临走的时候吧?她本来还以为两个人可能因为“异国”变得冷淡甚至告吹,但就这对话来看,用“甜蜜”两个字来形容都不够分量。
似乎是感受到了陆嫣离的白眼,陆何散端着手机往卧室走,“咔哒”一下关了门,防贼似的防着陆嫣离,说话的声音也变小,甚至找出了耳机。
陆嫣离很难不怀疑两个人要说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但陆嫣离的心还放在周萍圆身上,她想起周萍圆的眼泪,想起她颤抖的身体。想起后来周萍圆抱着她,哭得歇斯底里。
她不算一个很会安慰别人的人,她只能当个忠实的听众,听着周萍圆断断续续地讲着她的身世和故事。
那个以悲剧为主调,被外部支配一生、辗转奔波的痛苦故事。
陆嫣离甚至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恐惧——被信任的恐惧。周萍圆对视时她看见那人眼里的泪水,她知道周萍圆已然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可“救命”这个词太沉重,她自己不过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还负担不起这么一份沉甸甸的期望。
所以她看着周萍圆信任、感激、依赖的眼神说不出话来,她想说千万不要把我当成救世主,我不是的,我只是和你一样,在这世界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我的命也没好到哪去。
不然为我何现在还在颠沛流离?不然为何和故友分道扬镳?不然为何只能蜗居于这一片小小天地,志不得伸,才不得识?
……
她这些话无从开口,只好封死在肚子里。她恨自己不够强大,能成长成真正可以供人依赖和信任的人。她又参照正规的借条,拟了一个新的借条给许原言发过去。利息按银行的算,周萍圆还本金,她还利息。
许原言过了一会才和她说,利息不用还,就当是给她的新年红包。
他再一次询问陆嫣离要不要去国外,陆嫣离斟酌了很久才第一次正面都完全回绝。
“如果你是因为我哥,想资助我,那没必要非要我在国外读书;如果你想我在国外,再把我哥钓过去,那更没有必要。”
“我对我哥很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他的选择一定是基于现实的,他还有工作室,他不会因为我去国外就乖乖跟你走,他从来不会逆来顺受。”
我也是。陆嫣离在心里想。
我也从来不会逆来顺受。
所以她还是执拗地要还利息,更加努力地想要赚钱。她或许有一天会在国外念书,但那一定是完完全全地靠她自己。
毕竟她到现在,只剩一点可怜又可笑的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