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奉灵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双手紧握着那双失去温度的手掌,额头抵在爷爷膝头,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老人家的衣袖。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抬起头来,死死盯着那封信上的金色字母徽章,那是柴德罗尔斯家族的标记。
对方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简直就是在向她示威:这就是你调查小圣埃里斯岛的代价。
窗外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烛火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檀奉灵浑身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到极致的战栗。
二十五年了,整整二十五年!柴德罗尔斯家族还是这样卑劣。当年父亲遇害时,衣领上别着的正是这样一枚烫金徽章。
如今他们故技重施,用父亲的死刺激爷爷,硬生生夺走了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天光已微微放晴,枕宝楼沉重的木门终于被推开,但远方的天际仍不时划过几道紫色闪电,厚重的乌云在低空翻涌,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暴雨即将来临。
没人知道檀老爷子临终前对孙女说了什么。
只知道她一手攥着那封血迹斑斑的信,一手紧握象征檀家权柄的家主印。
门外,盛圻尊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挺拔,他守了整整一夜,肩头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檀奉灵涣散的瞳孔刚触及他担忧的面容,整个人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栽去。
再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盛圻尊单膝跪在床边,正用棉签小心地润湿她干裂的嘴唇,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见她睁眼,男人的声音更是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灵灵,你听我说。”
“柴德罗尔斯家的私人飞机明早抵达,来吊唁的会是他们的二少爷。”
内森·柴德罗尔斯——那个曾被他们亲手放走的猎物,现在已成了柴德罗尔斯家炙手可热的继承人。
檀奉灵倏地抬眼。
盛圻尊将那张记录檀父死状的照片放进她掌心,深潭般的黑眸里酝酿着幽幽暗火:
“正好,他不是有登岛权限么?我们送二少爷一份大礼。”
*
阴沉沉的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檀家老宅的白幡在风中摇曳。
灵堂内,檀奉灵跪坐在蒲团上,面无表情地迎接着往来吊唁的宾客。
盛圻尊虽以檀家女婿的身份站在一旁,但以他的地位,哪个世家敢让他招待?宾客们都是匆匆行礼便赶紧退开。
檀老爷子一生收养了上百个孩子,但最亲近的只有三人:老大穆叔,老二檀仲,以及老三檀奉灵的母亲。如今灵堂上,老爷子收养的孩子们从各地赶来,不能到场的也托檀仲代为行礼。
檀仲跟着族老们从枕宝楼祭拜完祖先,回到灵堂跪坐在檀奉灵身旁守灵。
他斜眼瞥了瞥这个一滴眼泪都没掉的侄女,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丫头从小就性子冷清,胜负欲强得六亲不认。出国前因为死缠烂打闹得满城风雨,回国宴上又嚣张跋扈,原以为有多大本事,结果一回来就把世家圈子搅得天翻地覆。
老爷子之前只是偶尔小病,怎么她一回来人就没了?
檀仲压低声音质问:“好歹是把你拉扯大的亲爷爷,人走了,你连哭都哭不出来?就算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呢?”
檀奉灵一动不动,连个眼神都欠奉。
檀仲心头火起。家主在世时他还能忍让,现在老爷子不在了,当着这么多族老的面,岂能容这个黄毛丫头如此目中无人?
“果然没爹娘教养的,”他冷哼一声,“见了长辈连句话都不会说!”
跪在后方的儿子急忙拽他的衣袖,却被他一把甩开。
檀奉灵手指紧握成拳,她本不想在灵前发作,可这位二叔不仅不依不饶,竟还敢辱及她父母。
“看来二叔在R国那三亿资金是不想要了。”她音调不轻不重,刚好让周围几个族老听见。
檀仲一下直起身,灵堂里响起他炸雷般的吼声:
“好你个死丫头!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是吧?”
“闭嘴。”
檀奉灵揉了揉震痛的耳膜,眼神冷得像淬了冰,“趁我还没冻结你海外账户,对家主放尊重点。”
檀仲气得满脸通红,转向族老们拍案而起,“听听!家主印还没捂热呢就耍威风!檀家交到这种人手里能有好?”他故意提高嗓门,“各位叔伯可要想清楚,她这家主之位到底怎么来的!”
“爸!”跪在后排的儿子忍不住大喊,“家主之位当然是老家主亲传!您在老家主灵前发什么疯!”
“放屁!”檀仲甩开儿子拉扯的手,面目狰狞,“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老爷子的死绝对有蹊跷!保不齐就是有人急着夺权——”
“拖出去。”檀奉灵冷声打断。
两个黑衣保镖立刻上前架人。檀仲疯狂挣扎间,险些把巴掌甩到族老脸上。灵堂顿时乱作一团,蒲团被踢蹬得到处都是。
“这是怎么了?”
一道带着浓重异国腔调的声音横插进来。
众人回头,只见金发碧眼的柴德罗尔斯二少爷撑着黑伞站在院中,胸前那枚鎏金字母家徽在雨里泛着冷光。
他收起雨伞,信步走到檀仲身旁,轻轻按住保镖的手腕:“这位先生想必是悲伤过度,何必如此粗暴?”
檀奉灵冷眼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他金发梳得一丝不苟,碧蓝的眼睛里带着虚伪的怜悯。
“柴德罗尔斯家远道而来吊唁,檀家感激。”她平静道,“不过家务事,不劳你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