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即便再是耀眼,也照不透我心里的潮暗,阴秽腾升,野蛮蔓延,分明是齐整漂亮的院落,却处处透露出末世的征兆。
“我晓得自己是身体病了,心也是病了。”
身后的妇人轻叹一口气,未作声。
我看向院墙外的天,锲而不舍地追寻着夕阳的光亮,渴望,祈求,悲伤掩埋心底,道:“眼下的光鲜时日不多了,余下苟延残喘半世,沉潭死水积攒出腥臭,那颗向往自由的种子,被蒙蔽在漆黑的夜里,永远也长不大。”
“这颗昙花种。”
我张开手,是一颗不起眼的花种,郑重地交给了许负:“你带它去吧,带它去寻找它的自由,我死后要去西天看看,一颗在适宜水土之中生长的花,长大到底是什么样子。”
许负接过种子,深深看我一眼,点了点头,一眨眼竟凭空自我眼前消失。
我幼儿时就见过许负。
她道她乃是天上神,是为看我在虚境里长势如何,我作为一颗优昙花种,此生降落人间,正是为那一刹那的盛开,只是她探到我身旁有几位不好糊弄的守护神,不便惊扰,是以让我替她保密。
许负一走,空气也冷清下来。
我默默看了半晌的天色,直到听到院外的人声,转目看向闯入的几人。
是可怜的阿杜和王华,两人被阿兄支使着抱着一不小的盆栽,吭哧吭哧累得满头大汗,身后跟着指点的阿兄,不知又在搞什么架势。
那颇有分量的盆栽“咚”地放在书案之侧,堪堪有我半身高。
“就如此,你们去忙吧。”
阿杜哀怨地看我一眼,状没来得及告就与王华被支了出去,留下阿兄与我介绍着眼下这盆异常茂盛的绿植:“舅父嫌你太闷,庭院又枯燥,让我给你送来这昙花,可是养了七八年,肥肥壮壮的,再过一阵开花,不晓得能不能逗你一笑。”
只听闻,昙花一现为韦陀,若依着许负的意思,等待我的那个韦陀又是何方神圣呢?
我抚着肥嫩的绿叶,方才的沉重一扫而光,欣慰地眯了眯眼:“改日我去阿舅家登门道谢……”
“就知你这样客气,我已代你谢过啦。”
阿兄爽朗一笑牵起我的手,自庭内徐徐散步,至常坐的藤木床上,神神秘秘地招来端着木匣小侍,却并不给我看内容,而是眼疾手快地捂住匣上的小字。
“今日是你我的生辰,猜猜这里头是什么好吃的?”
原来又是一年生辰了。
我新奇地看过阿兄的胖手,手下的字被遮了七八分,只是嗅着不经意飘出来的乳香,心下一动:“乳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