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时情目光戏谑地一闪,掩唇轻笑。
“明王拒绝我,总还会有旁人愿意接受的。”
说罢,她将芍药凑近鼻端闻了闻,佯作苦恼叹道。
“本宫愿做解花人,为何竟无人愿做本宫的解语人?太皇陛下若在,定然知晓本宫一片真实心意。”
南宫少渊这些年最长进的就是猜哑谜的本事,也不理会她的调侃,淡淡一语逐客。
“你们这些不臣之人,令先帝死而未葬,曝尸沉香殿整整三年,还有何脸面再来见她?阁下赖在这里,莫非还想从宣武王宫强抢佛母金印不成?”
花时情干脆微笑直言。
“本宫知晓佛母金印只是一个用来乱局的幌子,特意前来拜见太皇陛下也只是尽一尽为臣的礼数,不过明王曾经许诺借洛都十万兵马对抗北域,不知何时才能应诺?”
南宫少渊面不改色推脱。
“当允之时,自然会应诺,其他恕本王无可奉告。”
花时情不禁脸色微变,死鬼太皇陛下被送来交易本就是为了借兵,谁能想到南宫少渊如今非但真的把那个死女人整活了过来,还同她尽弃前嫌重修旧好,当面拒绝为帝宫新主效忠。也不知道当时国师楚潇一同参议此策之时,有没有算到轩辕明玉复生这一茬。
二人正互相施压,宫人忽然来报,世子南宫少槿刚刚封锁西都,目前无人可以随意出入城关。
紧接着又有密讯传来,南宫少槿不知何时擅离其位,携王妃潜逃,当下不知其踪。
南宫少渊闻言,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之色,似乎并不认为南宫少槿能真的做出超过他掌控的事情。
见花时情仍旧穷追不舍借兵之事,南宫少渊略感心烦,稍微退让一步。
“千岁莫怪,本王现在有些家事需要处理,至于借兵护国之事,楚潇国师不久前重新与本王加码议定了一策,阁下不妨先回洛都,去问国师要个解语人。”
花时情却叹气道:“国师守拙,不喜欢与本宫多说这些的。”
听说宣武内部出事,虽不知是大是小,也听不清宫人密报了些什么,但她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逼迫南宫少渊彻底松口,态度反而转为强硬。
“不论明王怎么劝,本宫今日来,路途着实不易,定要借到兵马才能走。明王若有家务事,本宫也不妨等着,说不定还能帮上一二呢。”
南宫少渊眉宇间闪过一丝冷冽,淡淡说道:“阁下既决心如此,那本王就再退一步,不如一起当着太皇陛下的面商谈吧!”
他早已做好安排,此刻浑不在意地退让半步。花时情不知轩辕明玉已经被带走,抢上前冲入殿内,心里飞速盘算着怎么逼这个旧主子主持公道,崔奕紧随其后为她护驾。
仙游殿中余霞满室,虽然布置颇为肖似轩辕明玉旧居的寝宫,但毕竟不似太微帝宫沉肃庄严,此刻殿内更是空无一人。
花时情心头微微一震,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出刃之声,立刻转头喝道:“明王这是做什么?”
当她看清楚眼前的形势后,很快开始顾虑自己的处境。
南宫少渊沉着脸背光站在殿前,身后横着一队武士,手持巨斧拦在门口,个个凶悍绝伦,一齐虎视眈眈盯着花时情。
眼下这般光景,南宫少渊是没打算让她活着出去了。
花时情惊怒道:“你想弑杀本宫!南宫少渊,你疯了吗?”
南宫少渊负手踏入殿中,森然道:“千岁雅擅人情,自该明白狼窟虎穴有来无回,既然随心所欲出入本王禁宫,那就让本王看看你的自保之力!”
话音落下,南宫少渊袍袖扬起,举掌直攻花时情,花时情不知为何灵力突然失效,骇然之下从急挥掌招架,突然发觉对方修为之高远远超乎想象。
南宫少渊不屑地开口嘲讽。
“帝宫新主太宁已经二十三岁,理应大婚分封皇卿国婿。总不能到了三十三岁,四十三岁,还由太皇太妃来代理后宫!千岁若舍不得放手,本王只好亲手相助!”
花时情已经许久没有见识过化境大能的恐怖实力,现在突然回过神来,飞速撤掌闪身躲避,却还是被他掌风扫到,登时胸口一滞,四肢瘫软。
崔奕一时顾不得其他,连忙上前扶住花时情,南宫少渊眼底血色一闪,瞬间压制崔奕的功法。
两人以潜在灵识之力来回拉扯,南宫少渊稳稳居于上风,并不把崔奕放在眼里,继续开口威胁花时情。
“你好不容易爬上太皇太妃的位置,又何苦为了区区兵马与本王作对!还弄这些见不得光的小情儿同本王小打小闹,是来闹笑话的罢?”
花时情回过神来,也帮助崔奕加入意志之争,可惜南宫少渊在王宫主场加持下攻势越发强烈,这对野鸳鸯脸上渐渐露出了痛苦之色。
三人僵持不久,花时情连连使动瞬影移行之术,却发现根本无法生效,这才明白王宫之中的一切动静都在南宫少渊掌控之中。她此刻进退无门,转眼看到崔奕受尽折磨面容惨淡,心里更不好受,咬牙喝道。
“冤孽,当初你我同殿为臣,太皇陛下亲自将国主太宁托付给你,让她奉你为王父,你竟然眼睁睁看大夏覆灭,国将不国!”
南宫少渊听她此时还敢再提轩辕明玉,瞳孔中血色渐深,神色间露出些许疯狂,厉声喝道。
“太皇陛下乃天下之主,九州万国无不拜服,区区姒宁纵使枉占帝宫,也不过一国之君,怎配让本王效忠!谁来挡本王的路,本王就要他的命!你必须得死,她也不能活!”
说罢南宫少渊发力加强压制,崔奕冷汗连连十分吃力,却依然全力相抗。
花时情正要蓄力一击,突然灵墟失控,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蠕动着嘴唇冲崔奕道:“……走。”
南宫少渊不禁嗤笑:“他还能走得了么!”
说着暗暗运起无妄神功,打算将崔奕和花时情全部杀掉,花时情和崔奕对视一眼,默契地合力杀向南宫少渊。
南宫少渊神色一凝,挥起一掌击退二人,随后殿内狂风突起,满宫纱幔凭空落下,一道道金色的繁杂咒枷如流光般,划过层层交叠的雪白轻纱,将花时情和崔奕都牢牢裹住。
殿前死士纷纷涌入,十八名凶悍至极的刀斧手受过南宫少渊炼制,仿似魔兵魔将,摆出锁魂阵前来围杀二人。
花时情终于感到死亡的恐惧。
刀斧尚未落至颈上,已感到窒息的湮灭,存活的空间被挤压至尽,最终化成一缕浊尘消散,这个痛苦的过程是死。
在这最后的时刻,南宫少渊收了手,淡漠地观赏着最原始的杀戮,没有阻止花时情拼死震碎纠缠紧裹在身的白幔,爆发灵墟引来漫天花风草叶,如海浪托举起崔奕冲破罗网,脱离魔宫逃走。
杀一留一,省去报信的麻烦,也好儆一儆其他不自量力的旧同僚。
花时情没有自救,刀斧砍中后背也没有惨叫,嘴角鲜血蜿蜒而下,临死前低头一见,纱幔之下压着的一张张断纸残页,上面画着的每张小像都是轩辕明玉的不同情态,目光陡然顿住。
昔日初遇天潢贵胄,其人何其骄矜清艳,骨子里还有些邪气,不像后来多事劳身,总一副精力不济病气怏怏的模样,那时轩辕明玉意气风发,正是令人钦羡的满身才气。
是什么让这位旧主能够坦然地面临死亡,甚至含笑而终呢?
想到这里,花时情眼睛猝然明亮矍铄,猛地向着画像落膝跪地。
崔奕被她送至宫外,花叶纷纷凋坠,耳中听到刀斧落地之声,猛地回身转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众随行神官齐齐上前,恐惧地看着眼前魔气冲天的宣武王宫,皆是心中哀悼,默立无言。
十载帝宫妙影,曾以情教立身立命、不可一世的花时情,竟也会如此仓促死去。
此身风流照江山,
皇图一世掌中攀。
红袖婉约心计冷,
不胜西府海棠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