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另一边,白若然和白逸骁打听到李家药铺所在时,恰逢人家放假,药铺大门紧锁无人当值,无奈之下只得先去白父白母落脚之地,提前处理家事。
其实这兄妹从小远游学艺,乃是因为家中生了许多孩子,无力供养的缘故。这些孩子中唯有这两人最懂事,幼年时候就离家自谋生路。
幸得他二人都是天纵之才、个中翘楚,发达之后也将自身钱财供养家用,为白家积累了不少财产。
白父与这一双子女虽不亲,但羡慕前任天王役世之道,也想出一套御妻卖女,以家财继承之权利诱儿郎争宠孝顺的法子,因此对长幼尊卑要求极其严格,不惜用严厉家法控制家庭秩序。
白逸骁和白若然拜见父母后,看了仔细方位座次,才敢落座,免得伤了白父自尊。
此时已到晚饭时分,白逸骁身为长子,又受封宣武试剑阁主,自然列位父母旁的第一座次。
白若然虽名声在外,但无一官半职,且因身为女儿在家中没有排行,按出生顺序应该是第四个孩儿。
在白父眼中不照顾家事乃大不孝,遂让白若然给家中人添上碗筷饭食,尽一尽孝顺。
白若然为了家中和睦也无意见,默默去给一大家子盛饭。
看她一个人忙忙碌碌,白逸骁心疼妹妹,想到她行走世间,乃是悬壶济世受人敬佩的医仙,在家中反而受气,恐她受了委屈,正要起身去帮忙,几个弟弟忙七嘴八舌扯些家中之事,将他强留在座位上。
白二悄悄对白逸骁挤眉弄眼。
“让四妹去吧,男子可不能被杂活拖累了手脚,要不然怎么压她一头呢。她不做,咱娘就得去做,她操持一大家子不容易,刚刚才做完这一大桌饭,大哥你心疼心疼咱娘,千万别坏了家里规矩。”
白逸骁最不惯着这种偏心规矩,若不是家中,早冲说这话的人发火了,只是碍着父母在,不好指责兄弟,只得强压下脾气。
“自己家里人吃个饭,怎好意思杂事都让让四妹代劳?一家子的杂活,凑一起让一个人做就成了重活,你们都不帮母亲分担?”
白二吐了吐舌头,十分理直气壮。
“爹定的规矩,大家也是按着规矩才尊重大哥您,咱不争这小事行吗,来,小弟先敬大哥一碗酒!”
旁的弟弟也一起拦着白逸骁,不让他起身去帮白若然,白逸骁心中不快,绷着脸干了碗中的酒。
白二放下酒碗,脸上带笑奉承。
“听说大哥在宣武试剑阁办事,如今位高权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快给大伙说说有多威风?”
白逸骁顾着白若然还在忙活,招呼她坐下,顺便安慰了几句,避开了白二的话头。
白二尴尬了一下,又另起话头。
“听说宣武王宫之中还有一个千机阁主柳轻,应该比大哥略次一点,不知此女样貌如何,可堪当咱大嫂吗?”
其实柳轻虽武力稍弱,但情报暗网无孔不入,不似白逸骁只攻武技,二人在宣武七阁之中是平起平坐的地位。
而柳轻年轻时受过权贵男子的侮辱,又常年周旋阴谋漩涡之中,因此只喜欢长相出众、性格稳重的平民男子。
只是乱世中本不易生存,在柳轻身边更是十分危险,前一个情深意重的已经死了许久,来之不易的新缘分被她藏得极好,只亲近之人晓得。
白逸骁充其量也只是她的同事,甚至算不上朋友,对其私事更是十分尊重避讳,白二拿自己开这种玩笑,反而令他觉得十分低俗,当下更不理睬。
白三见白二吃瘪,以为大哥看不起白家兄弟,当下帮腔作势冷嘲热讽。
“在外面威风,到了家里不还是咱爹的儿子,况且大哥一人在外,也没个人帮衬,势力孤单可不好对付下人的狼子野心。”
白逸骁眉头一拧,还未发话,白母一边哄着怀中□□白耀宣,一边接过话头,竟也帮着这几个兄弟说话。
“逸骁莫要着急生气,你弟弟也是为了你好。想来咱家男丁众多,就是为了团结一心共创大业。外面那帮子非亲非故之人和我儿称兄道弟的,左右也都是攀附我儿的权势,欺哄你给他们好处,我儿不可不防。”
白逸骁同军中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听不得此话,无奈下只得转移话题。
“母亲不必多忧,这些都是我的职务,不必再多提。我同若然听闻家中遭遇急事,才赶来相见,不知遇上了什么困难?”
见他主动提问,白父立刻清咳一声,开始蓄力。
“为父正要指点你这小子。”
白父威严地捋了捋胡须,正色喝道。
“非我同宗,必有异心,连前代天王都认同此言。想来这世上谁能无私,谁不向着自家说话?吾儿身居高位,不靠家里人守着基业,还能指望外人不成?”
白逸骁默默不语,倒不是认同此言,而是知道从小到大和父母就没见过几面,想法自然不能相同。白父性格又固执敏感,若伤了尊严,只怕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只听白父继续教训他。
“为父的意思,这次叫你们来,正是因为老二老三年纪也都大了,须谋个有前途的事业来做,你身为大哥,须得多费些心思提携兄弟,稳固地位,小四身为妹妹,更应谦卑本分功成身退,尽力辅助家里的男子。”
按白逸骁的性子,绝不可能徇私,更见不得妹妹如此被打压。但全家都等着他开口,若严辞拒了,连口家里饭都吃不好,略一沉吟之下,只得顾左右而言它。
“不久前军中传言,新天王身携顽疾,也难久居上位,想必将来唯有神皇钦定的天孙、上宫圣主明玉殿下有望得继大统,而她身边贴心的贵人也不只南宫氏大公子一个,我们若一时着急站错了人,全家都再无退路,此事不妨往后再提。”
他心中打定主意,父母到底是爱慕虚荣的俗人之辈,兄弟们也为虎作伥愚昧不经,眼中看到的只有权位,并非念着家人情份。从今往后,除非家中巨变,否则再也不必多见。
白父听他口风,南宫氏也不是板上钉钉能一路上位的人,果真稍有动摇,心中又有些后悔先前那些女儿嫁得早了,没得用来攀附新贵。
他转念一想,算盘又打到了白若然身上。
“四丫头莫非如今还没有心许之人?你师从昭华上宫,若能攀附上衡文的公子世家,或是东宫的皇戚权贵,那我白家的荣华富贵是再稳妥不过。或者给咱家男儿介绍几个上门媳妇,只需多做几手准备,将来新帝上位,定能飞黄腾达。”
白若然此时已经搭上才貌双绝的风尘浪子尹望山,暗中相好了几年,也算是情情爱爱颇有滋味,倒没更多别的心思。
眼见白父急功近利,白若然生怕他想方设法拿自己婚事换好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干脆轻笑揭过此事,只说自己无牵无挂,不愿匹配婚姻。
眼见白父还要再做主张,白若然以烧水为由避了开去,白家一伙又碰了个软钉子,个个都有些不快,席上对待白逸骁也没了开始时的热情。
白若然躲到院子里的水井边,在井沿上枯坐了一阵,稍稍从这压抑的气氛中缓过一会儿,才从井边起身,打了一桶水上来,刚一凑近嗅到井水的气味,心中忽然一凛。
她这些年行走江湖增加了不少阅历,于医毒之道十分精通,只凭着这井水清气入鼻偏甜,立刻猜想水源可能被下了毒。
想到方才烧水做饭不知有没有用过井水,白若然顿时心慌,忙取下发间特制的试药簪放入水中浅测了一下。只见簪尾凝结起细碎的冰菱,白若然立刻猜测是魔骨粉末配合寒冰符咒所制成的寒髓骨毒。
她身上并未携带此毒解药,连忙冲回众人用饭的前堂,果然除白逸骁功力深厚,能在无意之中自发压制毒素外,其他人的脸上都隐隐开始现出冰僵之色。
寒髓骨毒十二个时辰发作,且发作时全身僵化而死,白家众人看到白若然惊恐的样子,虽不知出了什么事,但心中都有了不好的预测。
白逸骁连忙起身迎她。
“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白若然脸色苍白。
“大哥,你可还记得我们进镇时遇到的那个小公子苏怀生?我方才发觉井水源头被下了寒髓骨毒,会不会和他家存放的魔骨香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