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站在衣架前,细细打量着刚刚给贾仪买的蜀丝,语气轻松:“怎么可能,燕国上下又不全是一条心,崔子季要篡位还差得远。”
“你的意思是,崔子季会再扶持一个听话的皇帝?”
陆机没有抬头:“当然。”
话音一顿,想起了什么,陆机转头看向贾仪手里的信:“谁送来的?跟燕国有关?”
贾仪把信递过去:“赵襄的,他让王长明率兵回京师。”
没等陆机回答,他又接了下去:
“王长明不可能动,蜀地治安还靠着他手下的兵;况且农时将至,没有他们帮助,蜀地又要饥荒。”
陆机沉默下来,等贾仪说完,才干巴巴开口:“赵襄不信任你。”
“怎么可能。”
贾仪失笑:“你在担心什么?”
陆机把信放回贾仪面前,语气严肃:“如果赵襄真的想调兵,直接传令给王长明就行。你本质上又没有他的指挥权,是因为我交代了,他才帮你办事。”
贾仪思绪顿时卡壳了,说出的话也有点磕磕绊绊:“说……不定是……顾及我的感受?”
陆机不说话,就看着贾仪。
贾仪垂头丧气地不说话。
这朝堂就是个大染缸,白的进去了,要么淹死在里面,要不变成黑的爬出来。
他根本没法解释,为什么调兵的事情要询问自己,而不是直接通知王长明。
“你再想想,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贾仪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崔子季弑主,确实让天下都人心惶惶,蜀地也不能免俗。
“那怎么办?”贾仪捏着信的一角,信纸都显得有点烫手。
“同意调兵。”陆机不假思索:“让王长明装模作样带点人去。”
他看了一眼踟蹰的贾仪,心一狠:“我们脱身的计划也提上日程了。”
“好。”
贾仪没在拒绝,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那个……安成的事情——”
“我已经以赵襄的名义修书一封,向燕国要安成的遗体了,但怕是崔子季不会给。”
贾仪闻言也不由得伤感起来,安成与他们也并非一面之缘,在平京也几番帮衬。如今回看往事,竟也要感叹一声世事无常。
“小皇帝也是个人物。”
陆机岔开话题,不谈安成:“他心够狠,下决定也很快。”
他顿了顿,不知道在暗讽谁:“赵襄肯定做不到这样。”
“时局不易。”贾仪说着,在陆机的指引下站起身,让他给自己披上新衣裳。
“若是和平年间,他未尝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深夜,皓月当空,有佳人在侧,身着新裳,怎么样都不是伤春悲秋、感念故人的氛围,但贾仪和陆机相对而坐,竟然意外地相得益彰。
“贾仪。”
陆机突然开口喊他。
“嗯。”
贾仪看他,眼中倒映着月光。
“你有想过自己今后的日子吗?”
贾仪思索一二,诚实得有些羞赧:“之前是没有的,后来……”
陆机看着他,静静地听他的下文。
但贾仪说了一半却不说了,别扭地转过头去看窗外的玉兰。
陆机鼓起勇气,直来直去:“有我吗?”
“有。”
很小声的一个回答。
陆机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的耳朵泛起红晕,然后扩散到整个脖颈。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有点不舍得打破这恰到好处的旖旎气氛:
“那沐锦呢?”
贾仪不高兴地瞪他:“你和沐锦不一样。”
陆机这次完全没有酸溜溜的感觉,他循循善诱:“我们把她交给毛忠明好不好?”
“这不好吧?”
贾仪讶异:“她身体初愈,我们不能就这样丢下她。”
陆机笑意盈盈:“要是人家愿意呢?”
“什——”
贾仪呆了一呆:“什么愿意?”
陆机讳莫如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含着许多不能表述的深意。
贾仪一口茶喷在陆机脸上。
陆机苦中作乐,毛忠明和他说的时候,他没忍住;如今,他和贾仪说的时候,贾仪也没忍住,这也算扯平了。
至少贾仪的新衣服没有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