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飞心在滴血,他有两个仇人,一个叫赵谦敬,一个叫贾仪。前者莫名其妙死在了行宫之中,一个莫名其妙地跳井自杀了。
他握刀的手在颤抖,并且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他哭泣,他大笑,他疯疯癫癫地砍出这一刀。
他是场上唯一站着的人。
通天井的井圈被削掉了半边,留下一个孤零零的通字。
容飞笑起来,他年少时兢兢业业,做到了东宫禁卫,守着赵铭长大,看着他从跟着先生读书的孩子,长成了赵国最坚实的栋梁。
他读书少,不参政事,小赵铭总是拿这个打趣他。
后来他开始学,是在尝到了血和泪的教训之后。他学的不是诗书,也不是策论,而是纵横道。他逼着自己成为撬动巨石的一颗小石子,毕生的目标是为他的太子平反。
“他真的是个好人。”
站着的人在说话。
久久无言,毛忠明面无表情,走到他跟前,拂上了他的眼睛。
然而等他转身,面容已经变成了一如既往的严厉:“锦衣卫听令,处理现场,可疑人员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一时间人人自危,人群中眼神交汇,心底都心照不宣:“毛忠明这是要夺权。”
“如今有国公在此,还轮不到……”
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安国公赵任,兵部尚书司马朗,礼部侍郎孙士奇,合谋刺杀陛下,都给我拿下!”
一石激起千层浪,若是国公都能被一句话定罪,那么在场所有人都逃不出毛忠明的手掌心。
“其余人等,暂且不究,回京再论。”毛忠明扫视全场,“怎么,要造反吗?我是先王亲定的忠诚侯,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管你们不应该吗!”
锦衣卫只听命于皇上,现在赵谦敬不在了,就是毛忠明的一言堂。若是现在跳出来当出头鸟,指不定就血染三尺,命丧当场了。
“听忠诚侯的。”最先开口的竟然是吏部尚书。
苏世康年纪已经很大了,如今在全场人的视线中走出来,站定了,拐杖重重敲了敲地面:“皇上晏驾,如今忠诚侯愿意出来主持大事,已是不错。你们还在这里首鼠两端,难道一个个的心中都有鬼!”
此言既出,无论心中有没有小算盘,都只能乖乖低头:“听忠诚侯的。”
毛忠明向老人拱拱手,继而向着锦衣卫一挥手:“呆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反贼拿下?”
几天前,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曾经有过这么一段对话。
苏世康有点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两位不速之客。
“拜见恩人。”
陆机深鞠一躬,贾仪也跟着行了大礼。
“大将军不必如此。”苏世康避开,不肯受。
陆机不肯,拉着贾仪愣是给拜了下去。
苏世康叹了口气:“大将军深夜前来,是有何要事啊?”
“当年,您曾经帮我引见了宰相。”陆机不接话,反而提起当年的事情。
苏世康低头回忆,语调飘忽:“似有此事。”
陆机拉过贾仪:“这便是我要见李平的理由。”
苏世康没问他说的理由是什么,只是抬头仔细地看贾仪。贾仪端端正正地坐着,低头微笑:“见过世伯。”
“真是翩翩公子,气度不凡。”苏世康笑着称赞,“他叫我世伯,难道令尊与我有旧?”
陆机点头:“他是沐华年之子,蒙冤入狱,幸得世伯,得以保全一条性命。”
“蒙冤。”苏世康咂摸着这话的意味,“大将军是什么意思?”
陆机起身再行礼:“我是想向世伯请教,世人为何为官,又为何蝇营狗苟?”
苏世康笑道:“你也算沉浮官场,怎得问出这种问题,无非为了一‘权’字而已。”
今天,苏世康懂了,陆机为何特意问他一个看似浅显易懂的问题。
为官为权,谁有权谁就能屹立不倒。毛忠明有锦衣卫,得军权;他是先王亲封忠诚侯,得皇权;他已是得胜之师,只要百官之中有人起头,他便能一呼百应。
于是他向前走了一步。
没有他这一步,毛忠明也能掌握场上的主导权,只是不免出现伤亡。他当了一辈子老好人,助人无数,虽说不免有私心,但事情做着做着,连自己的初心都想不起来了。
或许他真的是一个老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