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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天明。
流风翻了翻手上的日记本,里面已经完全空白了,没有任何字迹。
他一直忍耐到太阳终于完全升起,直径到了小草王的净善宫。
“嗯?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纳西妲看着流风眼下的疲惫与眸中难掩的一丝烦躁,有些诧异。
“还是谢深的事,已经完全空白了。”
话落,纳西妲却露出了疑惑地神色:“谢深?你是说旅行者吗?已经好久没见到了呢。”
闻言,流风心弦不由得一跳,谢深进入地脉,小草王应当是知道的,她不可能会这么问。
果然,纳西妲的下一句印证了他内心最不愿见到的猜想。
“空白?你是说什么空白呢?”
流风取出了完全没有墨迹的日记本,纳西妲对此依旧一无所知。
他的心此刻真正意义上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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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映照着乡间的农家小院。
院子里,柴火堆叠在小灶里熊熊燃烧。
灶上一大锅已经烧了许久的水咕嘟嘟地沸腾了。
一名娇小秀丽的妇女出来揭盖看了一眼,忙回身催促屋子里的孩子。
“水热了,拿衣服洗澡去。”
“噢!”在桌子前折纸手枪的谢深把自制玩具的半成品一放,抓了衣柜里堆叠的一套衣服就去了卫生间。
谢妈妈已经将水给他兑好了。
“妈,我自己来。”说着将衣服往肩上一挂,小小少年双手抓拎着一大桶水吭哧吭哧往卫生间去。
那桶几乎有他一半大了,艰难行走间还不住地往外洒水,还没洗呢先将自己浇了半身。
谢妈妈不怪他浪费水,反而被这小落汤鸡的模样逗笑了。
“我们的小男子汉长大咯,都不用妈妈帮忙嘞。”
少年在赞扬声中骄傲地抬起头:“一点都不重。”
谢妈妈继续笑眯眯道:“等你老爸回来看到肯定很开心。”
“......”
他老爹,在外面打工养家,每次回来都会给家里带钱和给他带很多玩具。
妈妈说,这次老爹赚了很多,这趟回来终于能把他们接到城里去住了。
本来应该是很期待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开心,莫名的感到有些恐慌。
好像会有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会在老爹回家后降临。
见儿子在卫生间里没有回声,以为木门挡了声音没有听见,谢妈妈没太在意,继续回屋子里哼着歌叠衣服。
就今晚,过会儿孩子他爸就回来了。
谢深有一下没一下拿毛巾往身上浇洗着,沉默地盯着水桶。
晃荡的水面将他的面颊映得凌乱,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他同时生出了浓重的疑惑:明明是值得欢喜的事情,为什么会恐惧?
是到新家人生地不熟的害怕吗?好像不对,肯定不是。
为什么?
洗着洗着,谢深不自觉停下了舀水的动作。
桶底只剩一层水面,在谢深的沉默中,波浪渐渐平息。在并不明亮的昏黄灯光中,犹如一面镜子,映照着谢深此刻稚嫩的面庞。
好小。
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在脑海中升起,但转瞬谢深自己反而疑惑了,他这个年纪,脸本来就很小很幼稚啊,这不是正常的吗?为什么他会这么想?
这个让人无语的念头冲淡了他对老爹回家这件事的不安,莫名其妙的。
三两下洗好了澡,谢深又给炉灶加了柴火才骨碌碌回床上。
凉凉的风扇吹着,他拿过没叠完的纸手枪一边听老妈哼歌一边继续叠。
一直到深夜。
母子两人在凉席上清清爽爽吹着风等人,但是谢深心底那股不安一直在持续升腾,到最后他甚至没有心思折纸了。三两下爬下床趿着拖鞋就去把大门关了,心底叫嚣的声音这才安静了些。
但是才关上的门没多久又被谢妈妈打开了。
她责备道:“你这孩子,关着院门就行了,你爹待会儿就回了,大门关这么早干嘛?”
这句话让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少年忽地感到越发焦躁。
他不想让他爸妈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
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本该到睡觉的时间,他一点困意没有。鬼使神差地,他将门背后的粗木棍子拿到了床旁,自己的手边。
这让他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
“砰!”
什么东西砸在木门上的声音。
母子俩窗边探头一看,是一个醉汉醉倒在了他们家院门边。
他们家离村子不远也不近,走错门的现象虽然概率不大但也有可能有。
“走错门了吧?”谢妈妈在窗边小声喃喃,下意识觉得是哪家醉汉找错了家门。
但当谢深看清醉倒的是个成年男人之后,他脑子里的弦“啪”一下断了。
抄起床边的棍子出了房门,反身将木门锁了,自己小小一个拖着木棍出了门。
不顾谢妈妈喊他回去的话,也没有冲动地到院门前,只是抱着棍子坐在大门边上,一副随时也要将大门锁上的样子。
明明连他母亲都认出这不是他爹,他却已经擅自归类并且认为几乎没有恶习的父亲这次回家会伤害他的母亲。
毫无道理。
他的眼睛告诉他,只是一个连紧锁的院门都闯不进的烂醉大叔;
他的脑子不管不顾,命令身体全身戒备。
在他还在处于应激的凌乱状态的时候,倏地,两盏车灯远远从小路那边照亮。
不一会儿便到了家门口,照亮了院子和他妈妈开心的笑颜。
他爹赶走了醉汉、夸他是保护母亲的男子汉、当场许下带母亲去城里过更好的生活的承诺,摩托车上,满载而归。
一切都和谢深的恐惧背道而驰,令人欢喜。
谢深接过他爹给他带的豪华奥特曼套装,却没有欣喜若狂,反而还在盯着他爹,一度让谢父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少年看看手中梦寐以求的豪华玩具,又看了看跟母亲你侬我侬的男人,心中毫无逻辑的疑惑成百倍的放大——没有丢工作,没有欠钱?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咒自己家欠钱,但是这种不真实就是围绕在他的脑子里。
正常的生活荒诞得像喜剧。
这场喜剧逗笑了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
到最后,连他自己也被逗笑了。
因为他最后也觉得假的离谱。
巨大的银白古树上,昏睡过去的青年还是睁开了眼。
一双渗着寒意的眼眸中,看不清悲喜。